闯入殿内,血腥味扑面而来。
掺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闷得人心里头发慌。
温政南心头升起一颗巨石,忽然不敢走进去了。
“温相。”
这声音极轻,以气息吐出,连守在床边的宫女都差点没听见,温政南却突然加速,抱着孩子跌撞着跪在床前。
“陛下。”
直到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
“太医呢…太医都干什么吃的?”
“咳咳,别为难太医。”
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皮肤几近透明。
姜佑希靠得近,能看得见她头上明显的青筋,她似乎很痛苦,但眼神却很明亮有神,像不朽的太阳。
她应该很想要活。
但很可惜,她身上的死气太重。
姜佑希明白。
救不回来了。
凤凰一族有通天彻地之能,却无法对抗生死轮回。
“朕活不下去了。”
女帝用眼神阻止了温政南说话,喘了好几口气,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不许殉葬。”
温政南猛地抬起头来,神情恳求。
“孩子成年前,你要活着。”
女帝看着他,眼神很是平静,有种温柔的残忍。
“朝中重臣,朕只信你,你要扶持朕的女儿,坐稳皇帝宝座,你温氏一族,不可与重臣通婚,除你之外,温氏族人文不上五品,武不过百夫。”
温政南眼里是抑不住的悲伤,姜佑希都感觉到,他似乎快喘不过气来了。
姜佑希以为他会生气。
毕竟又防着人家,又要用人家,还一点都不加掩饰。
她甚至担心温政南会把自己扔出去。
可温政南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颓然地低下头。
乖顺地嗯了声。
女帝吐出一口血来,落在月白色的里衣上,像绽放的玫瑰,她笑。
“你发誓,若违誓言,此生无人信你,容你,你会孤独终老,亲朋尽散。”
温政南连忙拿袖子去擦她的血迹,手上微微发抖。
多年相伴,他早就知道她的狠心。
她也明白,什么誓言才能真正地让他忌惮。
他看着床上的人。
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似乎只靠着一口气支撑着,眼睛比平日里还要明亮,像不落的太阳,烧得他的灵魂都为之激荡。
他觉得心脏绞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孤寂感。
“臣发誓,臣会助小皇女坐稳皇位,若违誓言,让臣孤老无依,无人所容。”
此话一落,女帝才像真正的放了心,精气神瞬间散去,将目光投向她的孩子,眼神柔软许多。
“她的路,注定艰难。”
温政南:“臣杀了所有拦路之人。”
“她有名字吗?”
温政南:“请陛下赐名。”
“佑希。”
这个时候,女帝才透露出了内心的柔软,看向女儿的眼神里满是不舍,似有泪意。
“承天之佑,希世之宝。”
她的女儿,要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女帝好想摸摸她,手挨到襁褓,突然想起自己的手太凉,准备缩回去。
姜佑希伸出小手,抓住了女帝的一根手指。
女帝一怔。
她的女儿在看着她。
小婴儿的眼睛大而明亮,清澈见底,分明是看不见什么的。
可在这一刻,女帝却觉得,她的女儿在和她说话。
她的女儿在叫她。
娘亲。
女帝愣了。
眼泪疯狂涌出,不知是感动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到最后竟是笑泪交加。
“前朝后宫,人人都盯着朕这一胎,他们于佛前祷告,希望朕生个女孩,哈哈哈……女儿又如何,朕的女儿,会成为大周之主,天下之主,日月凌空,普照大地。”
女帝目光涣散,努力聚神想看向绣着龙纹的床帐,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朕这一生,前15年无忧无虑,后15年风雨交加,很多人骂朕,可朕无悔。”
抢了这个位置,朕无悔!
生了这个孩子,朕无悔!
“无需给朕立碑文,树一无字碑,让后世,评判朕之功德。”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强撑着将自己想交代的话交代完。
“不要告诉佑希,她父亲的消息。”
佑希只是佑希。
她的希希。
女帝看着天花板,感受着生命流逝。
“…告诉佑希,母皇很爱她。”
殿内响起悲惨的哭声。
女帝,驾崩!
殿内想起了稚嫩的哭腔,刺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姜佑希被温相转交给一个女官,刚刚裹上的大红色襁褓被换上了一个颜色更素的。
宫内上下,一片悲鸣。
姜佑希心中很是压抑。
虽然与女帝只是一面之缘,但女帝死前的种种交代,字字句句,皆是慈母之心。
她这辈子的娘亲很爱她。
她没有娘了。
“公主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么小的娃娃,莫不是也会为母皇伤心?”
“温相已经三天没来看公主了吧,听说前朝不太安稳,有大臣找了个宗室子想推举为皇帝,温相发了好大的脾气,满门抄斩啊…”
“就该如此,公主才是先帝的子嗣,这江山就该留给公主,先帝是女人能登基,公主自然也可以。”
“反对的人可多了……希望温相顶住。”
姜佑希闭着眼睛,那些声音却一字不落的入了她的耳朵。
她现在还是个小婴儿,宫女们讲话不会避着她,所以在这几天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有可能,会成为皇帝。
这自然是好事。
凤凰一族只争上流,没人愿意屈居凤尾。
况且以她的身份,若当不了皇帝,就只能重病而亡。
谁知道还有没有下辈子。
这辈子能不死,还是别死了。
姜佑希掰扯着小手指算账。
她现在手上的唯一筹码是温相。
据说这人权倾朝野,先帝的死亡加大了他的权势。
只要有他的支持,这事儿八成能成。
当务之急,要和温政南交好。
“温相。”
“参见温相。”
宫女们忽然止住交谈,声音恭敬。
温政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