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永光纪光会怎么想

一只体型小巧的盖辛库落在树杈上。它的体型比人类还小，若不是胸口标志性的“金球”，怕是都没人会将这小小一只飞鸟与怪兽联系起来。

盖辛库停在树枝上，宽厚的树叶遮挡住了它的身躯，只露出一个不起眼的脑袋，探头探脑看着下方的两个人类。

两个人造光并未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只怪兽盯着，他们的视线落在山洞中，好一会儿没听见动静后就下意识转移了注意力，不知不觉就看向了被丢在一旁的雷德王的尸体。

虽说是人造光，但他们能在黑暗潮汐中坚持下来没有被黑暗侵蚀，本身就说明了他们善良的天性，此刻再看雷德王时，心中顿时蔓延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大概是这只雷德王为了保护幼崽的行为太过深刻，让他们下意识有些共情。

在很早之前，人类尚还被怪兽的追逐的东躲西藏的时候，父母为了保护孩子独自引开怪兽或是以身躯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的示例太多了，而当他们也在怪兽身上看到相似的温情时，顿时就唤起了那些悲怆的回忆，同理心更是让他们感同身受。

这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沉默，因为除了沉默外，他们不知道还该怎么做。

人类与怪兽的积怨已深，再多的温情也无法改变那是怪兽的事实，而怪兽，是人类的敌人。所以自始至终他们也只是面露不忍，让塔兰德不要太过折磨，却丝毫没有让他清醒了的意思。

盖辛库将一切尽收眼底，随即它张开了翅膀，飞过重重树枝，飞向了远方。

太阳即将落山，人类对怪兽的猎杀即将进入短暂的休歇期，撑过了这艰难一日的怪兽将疲惫回巢，舔舐伤口准备迎接天亮之后的又一轮战斗。而人类也会休息，等待第二日的又一轮猎杀。

怪兽与人类的地位已经彻底颠倒。

……

是夜。

菲尼克斯第一次直到深夜才归巢，它漂亮的金红色羽毛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让它的全貌在黑暗中难以辨明，只能看出一个光影的轮廓以及飞过时拖拽的金红色尾迹。

不知多少的人类或怪兽抬头仰望它的飞过，但没有人去出手攻击，而是目送这只地球仅有的奇迹飞向它的巢穴。

菲尼克斯的巢穴依旧在山顶之上，它身上的羽毛光芒渐暗，金红色的羽毛彻底显现，在黑夜中亮着微弱的淡光，它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掀起飓风暂缓冲势，放慢了速度缓缓落在了自己的巢穴之中，伸长了脖颈优雅的啼鸣：“唳——”

做完这一切，它又俯下身，橙红色的喙落在巢穴的边缘，伸到了小小的星球意志的面前。

【我来接你了。】星球意志所化的人类需要抬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喙，【抱歉，现在已经不是我能够控制的了，所以不得不提前来接你。】

祂再一次劝说：【这颗星球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宇宙，离开也会是一个选择。这颗星球的未来不适合你们生存，但总会有别的适合你们的星球的。】

菲尼克斯低鸣着，小心蹭了蹭祂的手，随即抬高了脑袋，低头注视着星球意志。这一次它的眼中多了一些别的东西，某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怪兽的冷酷意味。

星球意志表情微滞，祂眨了眨眼，迟疑的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讶：【你要去吗？】

回应祂的是大鸟的低鸣：“唳！”

【人类对你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如果你不主动攻击，他们也不会攻击你。】对露露耶来说，菲尼克斯是庇佑过他们的神鸟，是少有的对人类友好的怪兽，所以这次的清扫里并没有将菲尼克斯也列入其中。

但如果菲尼克斯自己主动的话，一切都另当别论了。纵使菲尼克斯强大，但它面对的是数量极多的光与暗，就算是星球意志也无法保证它能否在那样的战斗中活下来。

“唳！”菲尼克斯的回应清脆婉转，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就像那些不愿离去的怪兽一样，它拒绝了之前的选择，选择为了怪兽而战。

这颗星球，本来就是它们的，即便未来不适合它们生存，却也断然没有畏惧其他种族而离开的道理，况且还是以前从未放在心上的人类。

星球意志沉默的注视着它，表情悲伤：【我知道了。】

菲尼克斯清楚的感知到了星球意志的痛苦，俯身轻轻蹭了蹭祂：“唳。”

【没关系，我尊重你们的决定。】星球意志一向尊重星球生命的选择，无论是这样的选择走向何种未来。

而这一夜，做出相同决定的不只是菲尼克斯，许多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怪兽选择留了下来，只是送走了幼崽。或许它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的对手，但没有怪兽选择退缩。

散落于世界各地的星球意志幻影最终缓缓消散，只送走了几只算不上战斗力的怪兽幼崽。

……

水晶山山底。

今天是朔月，月光隐匿，唯有星光璀璨。太古站在一颗巨石上，遥望着远处的水晶山，清楚从镜面般的山壁上看到了星光的倒影，这晶石也不知道来自于哪颗星球，白日光线明亮的时候整体呈现一种透明的质感，而当太阳落山，光线暗淡之时晶石却像一面镜子，将微弱的光线全都反射了出去，所以在夜晚的时候反而看上去更明亮一点，甚至因为倒映着星河的缘故看上极为美丽。

像是一座星河瀑布，尤其是这星河瀑布还是“流动”的。

“这些水晶果然是活物吧。”太古忍不住咂舌，脚下却诚实的丝毫不曾靠近。

他可还记得星球意志此前说过的话，尤其是他所站的位置能清楚看到那座水晶山下遍布的水晶植物以及偶尔在星光瀑布下快速掠过的身躯上一部分水晶化的不知名生物。

感觉去碰一下也会被水晶同化的样子啊。

突然他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果然看到星球意志瘪着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太古：“？”

咋了这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跟星球意志同行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情，当即忍不住大为不敬的上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是怪兽们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也是白问，太古虽然没有参与战争，却知道怪兽在这其中绝对不占什么优势。他只是不确定怪兽们会如何想。怪兽的思维简单，但实力却很强，若是怪兽们知道“团结”，能够一起对抗，说不定能反攻人类的攻势。

但怪兽知道什么是“团结”吗？

强大的怪兽们通常有着极强的领域意识，这意味着它们在看到彼此的瞬间就会下意识想要驱逐对方，很难团结一致对抗威胁，这也正是怪兽们被各个击破的原因。若是它们能够团结起来的话，以这颗星球那数量庞大且能力多样化的怪兽军团，就算是71道光一起联合起来也只有退避的份，更别说还有那些额外强大的怪兽。

一切的前提，就是怪兽能够团结起来。

不过这些太古还未与星球意志提前过，他其实还没有什么头绪，也还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星球意志这表情，看上去不只是怪兽被消灭那么简单，还发生了什么？

星球意志在他面前格外的不设防，声音闷闷的将怪兽们不愿离去的事都说了出一遍。

不只是菲尼克斯。

【杰百顿也只是送走了幼崽，自己选择留了下来，巴顿也是，而且巴顿的蛋还没有孵化，它们决定将蛋放到火山里等待它自己孵化，还有……】祂细数了每一个曾给太古介绍过的怪兽，说起过要何时送他们离开地球，寻找新的家园，但此刻，这些曾经打算离开的怪兽们都选择了留下，只选择送走已经出生的幼崽，而那些还未孵化的，则交给了命运。

怪兽比人类更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在这种时候也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太古默默的听完了祂细数的每一只怪兽，眼底是水晶山上倒映着的星河瀑布，只是在那星河流淌的间隙，不显眼的黑色开始滋生，势不可挡的侵染了他眼中璀璨的星河，将所有的星光都吞没在了漆黑之下。

……

第二日，太古什么都没有说的再一次踏上了旅途，只是星球意志原本打算让太古渡海，去海的另一端看另一片大陆，那里属于星球的两极之地，有着厚重的冰川与生活在极端酷寒下的生物。但太古拒绝了渡海，也并不打算去见识一下那些丰富的海洋众生物。

这两处都是人类暂时不得踏入的地域，太古表示他暂时不想离开人群太远。

星球意志本能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想不明白他明明都不怎么与人类接触了，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明明这片大陆已经不太平，他迟早会被人类再次注意到。但太古做出了选择，星球意志就不会去质疑什么，从善如流的为他规划了新的路线。

因为人类的猎杀行动，森林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原本随处可见的动物们都藏匿了起来，就连虫鸣都变得微弱，动物们闻声鹤唳，警惕着森林里的任何动静，就连捕食者在闻到血腥味时的第一反应也变成了藏匿。

但与动物相反的是，绝大部分的植物更加活跃了起来。

本就擅长藏匿的植物系怪兽逃过了人类兴起的猎杀，甚至在战斗结束后还回去捕食死去怪兽的残骸，汲取血肉更加快速的成长，短短几天的时间纷纷长了一大圈。而普通植物们也在这些血气的浇灌下颜色越发的深绿，只是在根系的部位渐渐传来了腐臭的气味，这让森林里的味道越发的浓重，不少动物都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正在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进行着一场不符合生物规律的大迁徙。

太古站在一处低矮的悬崖边，俯视着下方的生物迁徙。

旅行的过程中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过生物迁徙。他见过候鸟怪兽在天空中排列成长队横跨天空，见到过成群的兽类穿过怪兽的领地前往自己的衍生地，见到过游火萤在黑夜中不停歇的游行，更是曾见到过在河流中无手无脚的鱼类艰难的逆流而上，越过一道道坎回溯水源的起点。

但比起那时对生命的震撼，此刻他在这样的迁徙中只能察觉到悲痛，是这些生灵们不得不违背本能背井离乡的悲伤，是对周围血腥味的畏惧，是对怪兽们接连被猎杀的恐惧，即便是智力低下的兽类也能从这些血腥杀戮中嗅到危险，并且意识到这里出现了更危险的强大之物，而且还在无差别攻击着这些森林里原本的领主，这就像是一个讯号，向所有生物宣称其暴虐的信号，尤其那些未知的生物中不少都有着危险的黑暗力量。

是的，在这些兽类简单的思维里，人类的人造奥特曼已经成为了暴躁到恨不得杀死森林所有生命的暴虐存在，所以动物们正在疯狂的逃离人类的活动之地。

太古看着这一幕感觉多少有些讽刺，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光守护”的星球，反而是那些强大怪兽肆虐的星球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星球意志也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人类的所作所为正在打破这颗星球原有的生态，虽说这生态链迟早会被打破，但这时候还是太快了，快到星球无所适从。

祂的表情带上了连祂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不安。

太古注意到了，他将星球意志抱起，让祂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又来了。星球意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话里有话，却想不明白他到底在表达什么，只是本能从中嗅出了某种坚定的意味。

【你在想什么？】祂询问。

黑暗并未看祂，只是稳稳架着手臂挑选着合适的落脚地，嘴上随意的回答着：“我只是在好奇，如果光看到这种场景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