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撒在大地上,房屋、树木、街道、行人的身上好像被染了一层暖橘色的薄纱,住在连升客栈的三楼客人,看着这一切,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这首《登乐游原》写的真是好啊!
曾经威威赫赫的宁国府,可不就如这夕阳,将要落山了。
哈哈
哈哈哈
原来京城的勋贵世家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这样,他们怕个球子。
男子正要给自己倒杯酒,暗自庆祝一下,就听许多急切而整齐的脚步声,没一会房门便响了。
放下酒壶,他正要过去开门,却不料房门猛的被踹开,“五城兵马司办案,闲杂人等退避。”当先的小队长走出来,他看着男子笑了,“李海中,你的事犯了。”
李海中大惊,“大……大人,是,是不是弄错了?在下进京寻友,不过数天工夫,能犯……犯什么事?”
这一次进京,他连青楼都没去,老老实实的出银子,等消息,怎么就犯事了?
就算有事,也跟他无关啊!
他只跟陈冲接触了一下,送了点银子。
陈冲堂堂工部主事,就算官府要拿他,也要有充足的证据。
可他派去盯着陈冲的人,中午还回报说,一切正常。
宁国府同样。
怎么他们都正常,事——就到他这里了?
“呵呵”
小队长皮笑肉不笑,“是不是犯事,你清楚,我肚明。”他猛的挥手,“拿下!”
“慢慢慢!”
李海中忙从怀里掏出好些个银票,“大人,在下真的是冤枉啊,还请大人指条明路。”
“指条明路?”
小队长看看塞到手上的银票,转身朝缓步上来的林之孝道:“林总管,要不……,我们就说说?”
“说不说,那是大人的事。”
林之孝拱了拱手,打量全场,“在下只是替我家大老爷来看看,什么人敢如此算计我贾家,现在看到了,也就明白了。”
真是贾家?
李海中的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
“听到了?”
小队长笑,“李海中,你可是替李家惹了大祸了。”
他把银票揣怀里,大手一挥,厉声道:“搜身,从现在开始,甲号房所有一切具是证物,查走。”
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上来,很快就把李海中按在地上,林之孝几步走上前,“江南那么大,还不够你们折腾?”
“……”
李海中看着随时都能踩过来的靴子,嘴角抖动,眼中尽是惊恐。
想要对付贾家,他当然打听了贾家所有人。
这林之孝是荣国府的总管。
啊啊啊,他错了,宁、荣二府是一体的,他应该把两府的人一起盯紧了。
“敢进京?”林之孝俯下身子,低声道:“李家……就等着抄家灭族吧!”
最近这些天,他也憋屈的要命。
现在好了,终于不用再被大老爷骂了。
林之孝拂了拂衣袖,转身下楼。
远远的,同样盯着这边的暗五也甚满意。
皇上正好缺银子,李家正好撞上来。
真是没想到,这事还跟江南有关。
幸好他们一直都跟在贾家人后面动手,要不然,真要怀疑是贾家太过骄狂,目无法纪,敢当街杀人呢。
现在好了。
暗五偷着打量林之孝。
原以为先发现这里的会是贾珍的人,没想到会是贾赦的人。
那个只会家里蹲,玩小老婆、玩古董的糊涂贾赦,是不是还有另一面?
他摸着下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远方一声马的悲鸣,紧跟着‘嘭’的一声响,没意外的话,应该是马车摔了。
哼
活该!
京城什么地方?
怎么能横冲直撞?
但凡慢一点,也不会出事。
暗五没管那边,他得替皇上守住李海中,守住了李海中,就守住了皇上的银子。
林之孝也没管,翻身上马后,他带着两个小厮,稳稳的往宁、荣街去。
此时,谁也不知道,离此不过数条街的贾珍,正在经历生死。
他的马和车,现在每天都被检查几遍,谁能想到这么经心了,还会出事?
“快!拿下那汉子。”
跟着贾珍的府卫恨得不行。
那小孩突然闯过来,他们明明已经做出了避让,也有兄弟做好伸手马上就可以提起小孩时,居然冲来一个好像想要救人的汉子。
你救人就救人,抱着小孩往左边一跳,或者一滚就是,可这人居然抡着大棒,一下子砸在马的脑袋上。
兴儿极力控马,奈何马本就是小跑着的,虽然避孩子时被拉了一下,可这么一击,它痛的狂奔数步,直直撞到米铺大门,这才带着马车轰然摔倒。
事发太突然,府卫最先做出的反应是避小孩,救小孩,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一连串变故。更没想到,那个小孩居然以想像不到的速度,从怀里掏出匕首,也冲向马车了。
嘶
一瞬间,众人都猜到他可能是谁了。
焦爷爷最近天天念叨那些道上的有名杀手,说他们每一个人的特征,这人……分明就是侏儒杀手谢正虎啊!
嘭
两个府卫顾不得摔在一边,早已晕过去的兴儿,想也没想,一齐踢向马车,只要不让谢正虎冲进去,大爷就是安全的。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府卫也飞身上前,断向谢正虎的前向路。
这人曾在平安州犯下不少命案,官府悬赏五百两银子不说,一些受害者家人还凑了三千两银子,共同悬赏他。
只是府卫自负的身手,在武甚高强的谢正虎面前,压根不算什么。
两人还未近身,谢正虎已经一个灵活走位,哧溜一下穿过其中一人的裆下,冲进马车。
贾珍知道不好,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也在他冲进来的第一时间,一边拿脚踢,一边又拿厚厚的靠枕护身。
“啊,救我。”
一声惨叫发出,他的脚踢没踢到谢正虎不知道,但人家的匕首扎进去倒是感觉到了。
贾珍吓得要流眼泪。
但这一会,他也没时间流,在人家拿着匕首跃起后又要扎来的瞬间,死命的用靠枕护住。
闷闷的一声轻‘嗤’后,贾珍又痛叫了一下。
好在护卫他的府卫也冲了进来。
但狭小的空间,于谢正虎太有利,不过三两息的工夫,他们就个个挂彩。
大爷的惨叫和兄弟们的惨叫听的人心焦,刚刚踢了马车的府卫,顾不得其他,两人合力使出吃奶的劲,扯着已经断裂的榫卯,迅速的掀开马车的一面。
谢正虎知道事不可为,虚晃一招后,打声呼哨,先冲了出去。
“大爷”
“大爷”
马车那边的情况,也让拦截大汉的府卫分心了,相比于抓凶手,当然还是他们大爷的命更重要。
焦大早就说过,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是保住他们主子的命。
两人没管也想逃命的大汉,急冲马车处。
此时的贾珍,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腿上几处流血,护着上身的靠枕,被扎了无数个窟窿,好在谢正虎的匕首比正常匕首短,要不然他可能早就没了。
但这也够吓人的了,他的胸口、肚腹被扎出了好些个血印,
那些血已经渐渐把他身前的衣服染红了。
“快,送医馆。”
贾珍的伤处太多,府卫迅速扎紧他腿上最大出血点后,扯过米铺的门板,把他往上一放,一人抓着一角,就往回春堂奔去。
米铺老板吓坏了,看看晕在他门前的兴儿,再看看同样满身伤的两个府卫,战战兢兢道:“三位爷,要去医馆吗?”
……
荣国府,听到沈柠要生了,贾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可能命中带劫,要不然,贾家平顺这么多年,怎么她一来,就闹出这么多事?
“先等等吧!”
年纪大的侄媳妇要生产,按理,她这个婶娘该过去坐镇的,但是,贾母心头有膈应,暂时就不想去,“从发动到生产,怎么着也有几个时辰的熬。”
她年纪大了,也遭不住。
“对了,外面陈、汪家两家死人的事查清楚了吗?”
说是贾珍干的,她其实也信。
那孩子也就小时候被管得严,要不然,真的能上房的揭瓦。
现在大了,又袭了爵,生起气来,可不就能掀翻一片吗?
“赦儿怎么说?”
贾母看着邢氏。
自那天后,她大儿子每次都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来请安,想见迎春了,也是把她接回家去,根本不和她打照面。
陈、汪两家死人,还是听王氏说的。
二儿子一查才知道贾珍在外面捅了多大的祸。
敬儿不在家,沈氏教子不严啊。
“老爷已经让人去查了。”
邢氏一副无奈样,“但对方既然针对了我们贾家,想查也没那么容易。”
贾赦根本没跟她细说过外面的事情,为了应付婆婆,邢氏只能一天天的推着。
“你现在就回去,就说我说的。”贾母虎起脸来,“这事得赶紧办,再不办好,就要牵连到我们家了。”
“是!”
邢氏福了一礼,乖乖退出贾母院,却没想她这边才出来,贾赦就大踏步过来了,“东府大嫂子要生了,你去看看。”
他是男人不好去,但媳妇可以,“把琏儿媳妇也叫上。”
越是这种时候,两家越要齐心些。
“有什么要忙的,你们都主动点。”
“是!”
邢氏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刚老太太问……”
她正要把贾母的话说出来,一个小厮就从远方疾步奔来,看他满脸喜色的样子,贾赦的心下一松。
“老爷,林总管回来了,他说背后之人已查到。”
“干得好。”
贾赦大喜,“告诉林之孝,我们一起去东府报个喜。”
这两天贾珍大概也急坏了。
他看向邢氏,“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夫妻两个一起往东府去时,还不知道此时的东府外院已乱。
听到下人急报,贾珍遇袭,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时,焦大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这世上谁都不是傻子。
想要别人相信你是真惨,那有些地方就要来真的。
所以伤大爷的事,他们自己人不能干。
好在贾家执掌京营多年,得罪的人海了去。
焦大借着一个小厮的名,去给人当内应了。
这事干得,他也忐忑。
要是府卫救治不及,真把大爷害了可怎么办?
因为这,这几天,他在死命的训练大家的应变能力。
如今……
焦大一屁股坐在地上,按着胸口,缓上一口气,又急道:“快!快请蓉哥儿回来。”
太太说大爷倒下了,内院交给大奶奶,外院交给蓉哥儿,到时他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总之,从现在开始,他们归蓉哥儿管,若他还做小儿形状,非要到内院等她生产,那大爷遇袭之事,就交由官府查案,他们守好宁国府门户就成。
刚没了大爷的性命之忧,焦大又担心起小爷的选择。
此时,也正是蓉哥儿散学的时间,他记挂着祖母,刚散学就一点也不耽搁的回来了。
“蓉哥儿,你回来的正好,太太发动了,大爷去请陈掌柜的路上遇袭,如今正在回春堂救治。”
什么?
贾蓉的面色大变,“钟稳婆和刘稳婆在祖母身边吗?父亲现在如何?可有报官?”
“太太那里刘稳婆和钟稳婆已经准备好了,大奶奶也在那里。”
焦大急道,“大爷那边我们也才收到消息,只知道没有伤及要害,暂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
贾蓉看了眼内院方向,“父亲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祖母和母亲,焦爷爷,带上人随我一起去回春堂。”
“是!”
这一声‘是’焦大回答的无比响亮。
大爷不行,但他们家的蓉哥儿大有祖父遗风。
老头子一挥手,刚刚还慌乱不已,六神无主的府卫和小厮们全都动了起来了。
与此同时,贾珍遇袭,满身是血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播了出去。
所有听到的人家,都不由加强了自家的保护。
但贾家这事……
又是谁干的?
王子腾的惊马没查出来,大家虽然猜了一些人,可没证据,十有八九也是错误的。
如今又来个当街被刺杀的贾珍……
谁这么闲?
还是说……想要搅乱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