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谁敢动手!”身后传来许老太的一声怒喝,老两口姗姗来迟,一进院就看见许瑶倒在卫生所门口,瘦弱的身影透着狼狈,声音发颤带着委屈与绝望。
许强胜被这一嗓子喊得僵在原地,好半天才瞪了许瑶一眼:“娘,这事儿你别管,这死丫头差点儿把筱筱害得命都没了,我不打她,她敢翻了天了!”
许老太裹着小脚,走路不稳当,被许老爷子一路搀扶着过来:“你瞧见是瑶丫头推的了?”
“筱筱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许筱适时扯开嗓子,拼命往出挤眼泪:“奶!你不能光护着瑶丫头就不管我的死活呀!我被她推下去,身子都僵了,要不是赵维哥,我指定不能活着见你们了!”
许强胜看着许筱哭,一股火气又窜起来,冲上前抬脚就要朝许瑶踹过去,却被许老太横了步拦住。
许老太睃了他一眼,扭头对着许筱道:“先别忙着哭,我问你,我叫你不要出门,你跑出去干啥去了?”
许筱瞬间呆滞住,她没想到在这关头,许老太还记得起这件事,泪半挂在脸上,结结巴巴道:“我是看许瑶跟着人往出跑......”
“许瑶是许瑶,你是你,你要安安分分在家待着哪来这么多事!何况人家瑶瑶看你掉在冰窟窿里,赶紧寻了根棍子才把你拽住,要不是她你连命都没了,你还有脸怨人家?”许老太掀起眼皮,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娘,话不能这么说,明明是许瑶把筱筱推下去的......”许强胜不甘心地为许筱说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老太呛声堵住:“我们刚才来的路上跟正巧碰见了赵维领着那几个送许筱来卫生所的娃往回走,人家说得清清楚楚要没有许瑶拿了根棍子把许筱拽住,她早就被水冲走了!你这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不是,她说啥,你信啥,心偏到这个份上,你这爹是咋当的!”
许强胜强撑着咕哝着:“说不定他们几个看差了......”
到这份上,已经改变不了许强胜偏心的事实,许老太懒得理会他,走到许瑶跟前,蹲下身仔细看她青紫的脚踝:“这可伤着了,快找个大夫看看,疼不疼啊?”
一句疼不疼,许瑶瞬间觉得鼻子发酸,上一世她只觉得许老太面冷心硬是个不好说话的老太太,所以从来也不敢往跟前凑,祖孙俩迎面碰见也跟陌生人似的,可在嫁给赵全前一天,许老太上门将几张卷成筒的纸币塞进了她手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那时她才体会到或许这个老太太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淡,终归还是太晚了,赵春兰死后,许强胜非要娶王寡妇过门,许老太一气之下病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离世了。
许老爷子一个人再没心思管事,干脆给三兄弟分了家,他跟着老大过了两年也郁郁而终。
这一世,许瑶才明白,看人不能光看表象,更要看实际。有些人嘴上说着对你好,背地里巴不得你赶紧死,有的人什么话都不说,心里却实实在在记挂着你。
许瑶逼回眼里的泪意,摇摇头说:“奶奶,没事儿,我不疼。”
小姑娘低垂着头,一副受了委屈也不想让大人操心的模样,越发叫人心疼。瞧着脚踝青紫,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满屋里许强胜这个当爹的干站着不动,还是大房的刘英红推了自家男人一把,许立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道:“娘我来抱瑶瑶到床上去,叫大夫看看。”
许老太点点头,忧心忡忡地退开。
许瑶乖巧道:“谢谢大伯。”
许立仁点点头没说话,他性子向来有些木讷,平时也话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但个头随了老许家十分高大,轻轻松就将许瑶抱起来,这么一抱才发现,这姑娘瘦得连捆子玉米杆重都没有,有些不忍。
许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没一会儿卫生所的乔大夫就被叫过来,托着许瑶的脚踝仔细看了看:“哎呦,这是在哪儿碰的呀,伤得不轻啊。”
赵春兰顾不上哭,赶紧上前问:“大夫,以后会影响孩子走路吗?”
“那倒不会,就是这两天得好好养着了。”
赵春来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满脸心疼的看着许瑶,恨不得是自己代她受罪。
隔壁的许筱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掉进冰窟窿浑身上下湿透了,那几个送她来的混账王八怕弄湿了衣裳,三五个人架着胳膊腿把她像提死猪一样提过来的。
现在缓过劲儿,胳膊腿都断了似的,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就算了,反倒是各个把许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当即扯开嗓子哭喊道:“你们都惯着她,就没人管我吗!那群人不长眼睛,没看见这死丫头故意松开棍子害我掉进冰窟窿的时候,他们说啥就是啥吗!”
“方才你还说是你妹妹推你下水的呢,她要是存心推你下水,干什么还拿棍子递给你?”
许老太沉着声直截了当地堵了回去,再没给她辩驳的机会。
许瑶脚踝上的伤只需要回家养着就是,许筱大冬天掉进湖里,乔大夫的建议是继续再多住几天看看情况,可许筱说死说活不答应,凭什么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儿,叫许瑶回家躺在炕上享福,她又不是傻子,一连串嚷嚷着要回家。
乔大夫没办法,只好同意许筱回去。
许筱受了寒,家里的炕必须时刻都烧着,没过几天,就把下雪前砍的柴火用完了。
老许家虽然没分家,但是各家砍下的柴火都在各家房后放着,平时都是分开自己烧自己的。现在家里没柴火烧,许强胜又甩手不管,只能是赵春兰自己提着箩筐上山捡柴来用。
赵春兰常有吹冷风犯头疼的毛病,去了两回,便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压抑的吟痛声,引得许强胜十分恼火,一把从身边扯出枕头:“滚外间睡去,哼哼唧唧烦死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赵春兰不敢反抗,下了炕,跌跌撞撞地去了外间,这大冷天,后半夜炉子里的火灭了,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只有被窝里还暖和些。
许瑶听见动静,抹黑从被子里爬起,明亮的月光照进来,将母亲佝偻的身影照在门帘上。
伴随着许强胜的鼾声,身旁的许筱在被窝里舒服地挪了挪。
许瑶盯着她,眸光渐暗,这几天她的吃喝都在床上,连地都不下,人稍一说她,就开始抱病喊痛,还真是舒服的皮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