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许立仁回来了,许强胜瞬间没了脾气,捂着被打的脸,窝窝囊囊不说话。
许立仁冷冷瞥了他一眼,走到许老太跟前:“娘,没事儿吧。”
许老太的气也渐渐顺了下来,点了点头,随即瞪向许强胜:“说吧,今天又是为什么动手打人!”
许强胜杵着头闷声不吭。
“你爹不说,你来说!”许老太转头看向旁边缩着脖子站着的许筱,人们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棉袄破破烂烂,脸上也是青一片紫一片,扎好的辫子被扯成了鸡窝,头发都撤掉一大片,露出块儿头皮。
许筱不敢吱声,一会儿看看许强胜一会儿又看看许老太,神色紧张。
“再不说,连你跟你爹两人一块儿轰出去!”
这一嗓子下去,才算是把许筱镇住了,她抖着嗓子道:“我家遭贼偷了,许瑶说王寡妇拿了我做衣裳的花布,叫我去向她讨。”
“原来是你这个完蛋玩意在背后使坏,看老子不打死你......”许强胜瞬间又来了气,眼神像是猝了毒般的瞪向许瑶。
许瑶抬起头,冷声道:“奶奶,我没让姐去讨,是她自己跑去的,我啥都不知道。”
“你放屁,是你说王寡妇做衣裳的花布跟我那块儿一样!”许筱急得跳脚大骂。
“姐,我就是觉得那布料做成棉袄好看,在王寡妇身上见过一块儿一模一样的,兴许人家自己买的也不一定,谁知道你会上门去问人家要。”
许筱被堵得够呛,干脆扯着嗓子咧咧道:“王寡妇家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哪来的钱买花布料,一定是偷的我那块儿!”
“放屁,就算人家不能自己买,还不能是别人送吗?”许强胜恨不得就此堵上许筱的嘴。
“爹!她是一个寡妇,谁会送她那么花的布料,难道背地里有相好吗!”
这话一出,许强胜瞬间变了脸,院里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你个死丫头,别胡说,这可是败坏名节的事,传出去还让不让人家做人!”许强胜上来就在后背猛地拍了把许筱。
从小到大,许强胜没少打过许瑶,但这还是头一回对许筱动手,她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强胜,眼底慢慢蓄起了泪,怒吼道:“你光替那个寡妇想了,那我的花布呢,就这么算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爹!”
话一说完,推开门就回了屋,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许强胜打完那一掌就后悔了,看着女儿冲进屋里,脸上满是懊恼,正想追上去安抚。
就被许老爷子一嗓子喝住:“这个家你能待就待不能带滚蛋。”
许瑶缩在赵春兰怀里,垂了垂眸,上一世许强胜就把家里的东西偷偷给王寡妇家拿,美其名曰看她们母子三人可怜,能接济一把是一把。
许筱的花布也是被拿到了王寡妇家,当时许筱一直以为是家里进了贼,这件事到最后也没查出来,只能不了了之,现在许瑶故意在许筱面前提王寡妇的事,就是要利用这件事,把许强胜的丑事彻底翻出来,要他在这个家里,乃至全村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当天夜里因为心虚,许强胜一反常态地没有出门,反倒留在了家里,在自家里屋打了个地铺凑活一晚。
许筱闹脾气闹到半夜,越想越气,今天白天她刚到了王家村,就看见许寡妇穿着跟她那块儿花布料一模一样的棉袄,妖妖娆娆靠在村头的树下,跟几个中年女人嗑瓜子聊天。
那件棉袄一看就是请专业的师傅量身裁的,腰线掐得紧紧的,下摆放宽,显得整个身材凹凸有致,许筱看着眼睛挪不开,都不敢想这样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该有多好看,还不把赵维迷得丢了魂儿。
想到这儿觉得一阵恼火,径直走到王寡妇面前道:“你的这件棉袄,是从哪里来的?”
谁知王寡妇白了她一眼,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吐,丢下句:“臭丫头片子,你管我哪儿来的?”
这模样分明就是心虚,许筱火气直冲天灵盖,二话不说,上去就一把拽住她的短发波浪卷往后一扯,破口大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黑心烂肺,家里穷得喝西北风是吧,窜到我们家偷东西,这布料分明是我买的,倒上了你的身,你赶紧给我脱下来!”
王寡妇哪想到她会突然动起手,新做的时兴发型被拽成了鸡窝,一边哀嚎一边反嘴叫骂:“你是谁家的王八羔子,敢对老娘动起手了,看我今天不撕了你个不长眼的小贱人!”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就掐了起来,村里人都围成一圈看着热闹,王寡妇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看见有人打他娘,上来一个扯许筱的裤腿,一个抡拳头往她肚上砸。
许筱出门着急没带人手过来,没一会儿就被他们娘三打得惨叫连连,幸亏赶来的许强胜将三人拉开。
看到自己爹过来,许筱顿时委屈地嚎啕大哭,指望着许强胜给她出气,谁想到从前处处护着她的许强胜,对她放大了好大的火,当着众人的面指责她不该没大没小,还叫她给王寡妇母子三人道歉。
许筱哪受过这种气,扭头就走,任凭他爹在后面怎么叫她,她都不答应。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家,许强胜将气撒在了赵春兰身上。
想到今天无故受的那一巴掌,想起许强胜当着众人的面叫她给王寡妇道歉,许筱死活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那么疼爱她的爹,会因为一个王寡妇对她发起火。
姐妹俩躺在一个炕上,许筱被气得翻来覆去,许瑶肩上挨了许强胜一砖头,疼得睡不着。
直到后半夜,许瑶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突然听见院里有了响动,她疑惑地坐起身趴在窗户上看,就见一道黑影从他们家轻手轻脚出来,朝着院门走。
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进入梦乡的许筱,许瑶重新躺下故意翻了个身,一胳膊肘捣在许筱腰上,许筱只觉得腰上一痛,坐起来就要骂,却被大门叮当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黑暗中,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看着黑影从院门溜出去,月光照在那黑影的脸上,赫然就是他爹,许强胜!
这么晚了他是要上哪儿去?顶着满肚子疑惑,她急忙穿戴好衣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短暂的窸窣声过后,屋子里安静下来,黑暗中许瑶睁开眼,嘴角勾起无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