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画皮之魔

随意寻了一处山洞，周天野检查两个宝囊。

宝囊，类似周天野前世那些仙侠小说的乾坤袋、乾坤戒。

用特殊材料制作，且各家宗门都有专属秘法封口。一般手段难以打开，且暴力拆解会引发自毁。

不过正道有手段，魔道便有对策。

周天野手掌吞吐一缕天魔气，运转无相幻法，模拟宝囊附着的真元属性。

轻轻松松，两个宝囊打开。里面有丈许立方的空间，盛放不少丹药、书籍。

简单查阅后，周天野便将这些玩意扫到一侧。

仙门的丹药对魔修有毒，用不来。

那些书籍也都是大众货色，没有各门派传承的密卷。就连这俩修士自己撰写的日记和修炼心得，也没什么看头。

“还是卖了吧。”

统统扫入自己的宝囊里，周天野开始修行。

不拘仙魔，在选择道法、咒术时，有两种考量。

一种是尽可能多，掌握千道、万道咒术，以全面的功能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另一种是精，一招鲜吃遍天，靠着一门纯熟无比的道法，玩出不亚于千门道法的花样。

周天野目前选择第二条路。

天魔黑炎，五幻阴胧法。

这便是周天野号称“魔星”，在外行走的底牌。

天魔黑炎是天魔正教一门高深，也是极为大众的手法。这门魔功以众生情绪为薪柴，练就一种无法简单熄灭的黑色魔焰。据传，此乃域外天魔主的护体魔焰。修炼高深处，可自魔焰之中锻造天魔真身。

五幻阴胧法，天魔惑神之术的一种。针对眼、耳、口、鼻、身进行五感迷惑，从而控制敌人。据说修炼高深处，能控制意感、神识，是一门潜力极大，也难以深造的幻法。在天魔教中，同样属于大众法门，且不受重视。

作为天魔正教中的“野路子”，周天野所操控的正教秘法，只有这两个。

而在此之外……

周天野取出《无相心经》。

此乃幻魔道至高心法，是他自幻魔帝子处所得，也是目前周天野寄予厚望，自身成就魔帝之尊的依仗。

常看常新。

重新阅读《无相心经》，周天野又是一番不同感悟。对曾经那位天魔正教的圣女，自己破门而出建立幻魔道的梦后，更多了一份赞叹。

“若非魔帝制约和九天神禁的限制，恐怕梦后已破界而去了吧？”

天魔三道，一曰持力，二曰魔染，三曰幻惑。

这三条自天魔大道衍生而来的道路，是天魔正教的修行路线。

千年前，魔帝败北，天魔圣女携正教秘宝、经典破门叛走，辟幻魔道，专司无相天魔一脉，掌幻惑之理。

自此之后，天魔正教与幻魔道恩怨不休。

前些日子，也是幻魔帝子看到埋伏于赵家的周天野，主动过来找麻烦。

哪成想，不仅自己栽了，幻魔道心法和重宝也被其缴获。

翻阅经卷，周天野默默依照心法提纯法力。

从幻魔帝子处得到《无相心经》当日，他就开始提纯天魔气，打算将自身的正教魔功尽数转化为无相魔元。

……

一夜，周天野专注练功。

终于在天亮之时，将自己体内的普通版天魔气，全数转变为“无相魔气”。

“十余日苦功，终于全数转化了。”

魔道功法亦有高下之分。周天野作为天魔教野路子，自然不能学得高明的天魔心法。他的天魔气低劣而驳杂，无法与真正的正教嫡传比肩。但击败幻魔帝子，取得《无相心经》后，境况大不一样。

伸手一划，无相魔气幻化宝镜。

看着镜中的自己，周天野满意一笑。

“天魔正教的魔气虽然诡秘、幽玄，却远不如《无相心经》质朴。”

无相。

万法无相，天地无相。

梦后当年的理念，是自无相衍生有相，化无穷相。

说白一些，就是以无相心法模拟天下一切心法，以虚幻之法取得真实。

“叮铃……叮铃……”

一只铃铛从他的宝囊飞出，在面前急促响动。

“哦？那只皮魔有动静了？”

击败幻魔帝子，除幻魔道心法外，他也将幻魔帝子正在进行的某件隐秘事继续推动。

只是那边还在筹备阶段，前日，他留下一只“警幻魔钟”后，便继续操持赵家的事。

眼下钟声响，自是那一边有了情况。

收拾一番，周天野迅速行动。

……

夕阳西下，白雾缭绕的小村落迎来三位修士。

“就是这里，”面相憨厚的黄裳男子说，“前几日来到此地，发现这里有魔头作祟。”

忽然，他脸色一变，看着眼前的村落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其他二人受李淳邀请，赶来此地助拳。可看到村落景象，神情骇然。

村口横倒着几具残破的尸体。在篱笆、墙壁以及碎石小路，布满干涸的血迹。

李淳大惊：“怎么可能！我昨日离开时，还不是这样啊！”

说着，他快速冲入村落。

“师兄不可——”同门劝阻不及，眼睁睁看李淳进入村落。

朦胧白烟中，很快失去踪迹。

张岚急忙冲方宿道：“道友，烦劳搭把手。此地凶险，不可让师兄一个人莽撞。”

方宿一口应下。

李淳、张岚是山海宫修士，而他仅仅是一个散修，若能借山海宫庇护，对自己未来结丹修行有助。

于是，他俩追着李淳钻入白雾。

“张师兄！”白雾后面传来一声呼喊。

两人扭头望去，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气喘吁吁追上来。

“两位怎么不等等我？咱们一行四人过来的……可你俩走得太快了。”

哎呦——

少年没站稳，差点摔倒。

方宿下意识伸手拉了一下，

四个人？我们不是三个人吗？

方宿一脸疑惑，正要询问。

但随着二人接触，忽然他隐约想起，好像刚才的确是四个人一起进村。然后李淳先行一步，自己二人追上来，却把周老弟留下最后。

张岚对视少年的淡紫色眸瞳，记忆中也回忆起周天野的影子。

咦，不对，周天野为什么跟我们一起走？他不是离渊宗的人吗？我们山海宫什么时候跟离渊宗走在一起了？

啊，对了！

张岚迷糊糊间，脑海冒出一段记忆：“周天野是孙师妹的未婚夫，跟我们二人本来就有交情。”

想到这，他对周天野加深一份信任。甚至比相识几十年的方宿，信任度更高。

“周老弟，咱们一起走。不过你小心些，这地方有些诡异。”

为免自家师妹没成亲就先当寡妇，他主动把周天野护在身后。

噗嗤——

一把利剑从后面穿胸而过。

“方——你……”

他瞪大眼睛，看到身后一脸茫然，手捧千幻宝卷的周天野，以及神情凶恶的方宿。

方宿喘着粗气，犹怕张岚不死，催动全力抹杀他的生机。

“去死！”

为了给自己师门报仇，张岚必须死！咦……等等，我不是一个散修吗？哪里来的师门？

“为什么！”

张岚握着飞剑，一脸不敢相信。

自己和方宿几十年的交情，他竟然对自己下手？

“为什么？”方宿厉声道，“你灭我宗门青恒派，还敢问我为什么？”

可是，青恒派不是几天前，你跟我一起下手摧毁的小门派吗？而且，你几十年的散修，哪里来的门派？

张岚张着嘴，想要反驳。但生机俱灭，再无说话余力。

噗通——

张岚倒在地上，生息尽绝。

方宿看着张岚尸体，整个人哈哈大笑，两行泪水流下。仿佛真正为宗门报仇。

周天野冷眼旁观，静静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方宿隐约琢磨出不对劲。

我不是散修吗？为什么要为青恒派杀死张岚？我们可是几十年的交情。

周天野捧着书，走到他跟前轻声道：“方道友。我记得你跟张岚乃总角之交，相约同年同月同日死。现在他死了，你不应该去陪他吗？”

咦？对啊？张岚死了，我也应该去死——

不对！

方宿狠狠拍击脑门，努力整理思路。

青恒派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什么要给他们报仇？前几天，是我和张岚一起覆灭这个小门派，夺取他们的法宝。

至于张岚，他跟我只是利益关系，一起合作几十年，偷偷假借魔修名义毁灭小门派。

但他脑海中，有另一个意识不断呼喊。张岚和自己是至交，同生共死，蛊惑自己下去陪他。

“天魔惑神之术？”方宿一声大喝，剑指周天野。

一道道剑芒在空中铺开，好似开屏的孔雀。

“你到底是谁？”

“我只是离渊宗的一个无名小弟子。”周天野满脸无辜，将千幻宝卷合上。

果然，纵有魔道重宝在手。但以当下的修为，也无法发挥其全力。

后退一步，刚才暗中埋伏在方宿身上的天魔黑炎轰然爆发。

“方宿，你该下去陪张岚了。”

轰——

方宿毫无反抗，直接成了一具焦炭，腰间宝囊也直接损毁。

周天野看着他俩前后身死，上前从张岚腰间的宝囊取出。

无相魔气解开，翻出一个玉罄。

“就为这个青光玉罄，青恒派上下五十人统统死于非命。可怜一个曾经的威煌大派，如今竟破落至此。”他轻轻一叹，将玉罄揣入宝囊。

至于眼前两具尸体和他们的家底，周天野不屑一顾。一把天魔黑炎焚毁了事。

“接下来，就是那位了。”

周天野转过身，看向村落中央广场上的李淳。

这位，便是幻魔帝子的谋划对象。

漫步走去，弥漫在村落的白雾自动溃散，直到二人相见时已彻底看不到迷雾。

此刻黄昏已成黑夜，整座村落升腾魔气，横死村落的村民们一一站起。他们双目无神，不理会自己身上的血迹，彷如白日般开始干活。

有一个村民，左腿已经断掉。现在一蹦一跳从周天野身边走过。

有一个村民，脑袋破了一大半，手里捧着自己掉下来的脑壳，晃晃悠悠往村口走。

但奇异的是，不论他们怎么行动，他们都无法离开这个村子，只能在村中徘徊。

“控尸术？”周天野观察一会儿，对李淳打招呼，“我这正常人看得有些瘆得慌。老兄，能不能给这些人一个安宁？”

“正常人？”

“对，我可是正道离渊宗弟子，名门正派，一腔热血，匡扶公理……看到有人操控尸体，理应出手斩妖除魔。”

“妖？魔？”李淳露出讥讽的笑，“就凭你？你用天魔惑神之术让方宿、张岚内斗，玩得一手天魔黑炎，也配自诩正道人士？”

“那你以为的正道又是怎样？”周天野指着李淳脚下的一具干尸。

那具干尸是村落中，唯一没有“复活”的尸体。

“像他一般屠掉整个村子？”

李淳瞳孔收缩：“你不认为，村落里的人是我干的？”

“我的眼力再差，活人和尸魔还能得分清。而且我早就来过这里，村落情况一清二楚。这个村子，是你脚下的干尸，也是真正的李淳干的。而且——这还是他的家乡。”

“李淳”沉默不语。

它是一头皮魔，分属尸魔。

吞噬一个生灵的性命，就可以完美变化其模样，甚至继承记忆。

论变化、拟态，不比幻魔道差。

但皮魔诞生十分罕见，也充满极大的随机性。

根据“李淳”自身记忆，自己之所以出现。是山海宫李淳求取长生，不惜杀害所有乡亲，血祭一张不知从何得到的“魔骸”。

但其结果，是被“魔骸”吞噬，让“李淳”这个皮魔得以现世。

周天野笑眯眯望着“李淳”。

虽然这是幻魔帝子的计划，但他也在其中做了许多。

在幻魔帝子将“魔骸”与血祭邪术送给李淳，诱惑他以邪术求取长生后。

周天野亲自盯梢，关注李淳刻画阵法。并在这个修仙者画错魔阵时，偷偷摸摸帮忙修改。又专门帮忙引开张岚去青恒派，避免打扰血祭。

在最后阶段，为避免李淳血祭成功。周天野更是赵宅和李家村两边跑，仔细安排两边的事。

终于，魔骸顺利吞噬李淳，并借助李淳的生命，成为一尊皮魔。

三百年来，唯一一头皮魔。

作为皮魔，自有一份传承本能。

于是，他变化李淳模样去外头诱骗张岚和方宿过来除魔。

那俩人刚刚毁灭青恒派，打算找地方休息。碰见同门师兄邀请，张岚还是答应下来，一起过来查看情况。

“你来过这里？”

“当然来过，没有我暗中出力，你能这么快现世吗？”

周天野说话时，身后一个村民露出凶光，缓缓将手探向他。

轰——

村民身上点燃天魔黑炎，整个人化为灰烬。

天魔黑炎！

皮魔心中凛然。以他得到的传承和李淳记忆，哪里不知天魔黑炎是正经的天魔正教手段？

“这小子假称正道，又岂能瞒得过我？他这天魔道统的人，必然是打算吞噬我来增长法力。”

皮魔动了退意。

“一起上！”

他一声大喝，村子里的尸僵纷纷扭头，向周天野扑过去。而皮魔自己卷起脚下干尸，化作浓烟向远处狂奔。

嘭——嘭——

那些尸僵没等靠近，身上爆发一道道黑炎，如同夜晚中的烟花在村子里此起彼伏。

“好家伙，这魔头的天魔黑炎可真厉害！”皮魔逃出村子，看着村里暴起的一道道烟花，暗暗庆幸自己反应迅速，逃之夭夭。

“说过了，我不是天魔正教的人，我是正经的名门大派离渊门徒。”在他背后，蓦然响起周天野的声音。

皮魔心中惊惧，他迅速转身，右手探出尖锐的指甲，缠绕缕缕尸气攻击身后。

瞬间，寒光斩过。

皮魔右臂齐根而断，随后疼痛感才传入大脑。

周天野手持玉灵剑，笑眯眯看着皮魔。

他如坠冰窟，却仍不肯放弃挣扎，鼓足勇气想要进行最后一搏。

笑容敛去，周天野脸上布满寒意，冷声道：“怎么，你非要试一试我的离渊剑气吗？”

虽然男子手中是天清宗佩剑，但他手捏的剑诀，的的确确是离渊宗的功法路数。

无相心法之妙，自动拟化离渊剑气。

“老实点，我没打算杀你灭口，只要你乖乖听话……”

周天野伸手虚按，天魔黑炎困住皮魔。

天魔黑炎，其以人心七情六欲为薪柴。最初针对元神、魔魂，可炼成黑炎之后，反而可以摧毁世间一切物质。

皮魔站在火圈内，感受黑炎根本不存在的温度，他的心越来越冷。

自己昨日刚刚苏醒，难道今天就要被人弄死？

突然，他看到周天野收起天魔黑炎。而远方天空有一道闪亮的剑光划过。

“离渊剑遁？”周天野喃喃自语。略作思索，看到那片剑光向村落方向而来。他伸手一指，用一道无相魔气卷起皮魔断掉的手臂，以天魔黑炎稍作灼烧后，帮皮魔接上。

“一会儿老实点，记着，你现在是山海宫李淳。”周天野顺手把镇灵钟扔给他。然后手掌在脸庞轻轻一抹，容貌立刻变样。

皮魔看到剑光，从李淳记忆中找出相应信息。

“那人施展离渊剑遁，应该是离渊宗的核心弟子。哈哈……这天魔教的人真倒霉，假扮离渊宗的人，竟然碰到正主了！”

离渊宗以剑诀成道，战力超绝。

别说一个天魔正教的弟子，就是一群人正面上，都打不过一个同级别的离渊剑仙。

但皮魔转念一想，如果这天魔正教的人败了，自己作为皮魔，也讨不了好。

“离渊宗玄泰，敢问是哪位同道在此？”

剑光笼罩村落上空，察觉周天野和皮魔气机，凛冽霸道的剑意直接锁定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