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流香公子

芳瑶院。

刘奕香正对桌上的名单挠头。

必须在神火门与正清殿搜查完毕之前，将玄牝魔道的细作都转移保护起来。

“看来，必要时要跟无间魔道联手了。”

魔道在神洲各处安插细作，可不仅仅是魔修，更有众多的凡人作为线人和底层成员。

那些有魔功在身的正式魔众，是渊阳城地下组织的领导者。

如今曲烈峰烧死全城魔徒，看似将魔道势力清理了。可也只是将这张深埋地下的网，挖走一些重要节点。脉络仍在，根须犹存，只要有魔道之人重新打理，就能快速拉起一张监视全城正道人士的耳目网络。

忽然，刘奕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自己持有的先天玄府发出震动，似在示警，也似在欢呼。

他面色一惊，默默将名单合上，将青铜面具戴上。

“行了，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真容？”

悄然无息间，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

“老朋友，多年不见了~”

轻佻荡漾的口吻，让刘奕香不觉苦笑。

自打天王山一行后，自己的笑容越发苦涩了。

有因为这家伙的，有因为自家师妹的，更有其他帝子折腾闹事的……

“恭喜，此番苏醒归来，魔帝之路可期。不过——我该继续称呼‘周兄’，还是叫你‘阿耶’？”

他本来只打算客气一句，说一点场面话。却不料周天野当机立断：“当然叫我‘阿耶’！”

顺手把橘子皮塞刘奕香手里。

“乖，帮我扔了。”

“……”

随手一扔，橘子皮落到门口。

“阿耶？是你小名？”

“可以这么说。这样叫我，更显亲切。”

刘奕香目光一闪：“除了我，那位帮你苏醒的人，也如此称呼你？”

周天野随手掀开他遮掩的名单，飞快扫了几眼。

刘奕香没有阻拦，他清楚自己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哪怕出现在自己跟前的，只是一道幻影。

“需要帮忙吗？我让无间魔道出把力。”

“果然是那位帮你的？”

影魔帝子、无间魔子，也是掌握周天野影子，施加“永眠魔咒”的人。

“我还以为，从我自沉眠苏醒，你们就会怀疑小苏。”

你……们？

刘奕香心中飞转：除了我和无间，十三帝子里面还有他的人。心魔帝女？不，不像……那位一心想要避开梦后的前鉴。不过，她对他的确有情。难道是剑魔帝子？战魔帝子也有可能，还有阴魔帝子、戮魔帝子……

面上，他继续试探：“你的手段太多，谁知道你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逃过无间魔道的咒术？我怎敢傻乎乎跑去无间界和‘苏郢’接头？”

在他们面前的，可是一个用三年时间，从凡人攀升至魔胎境的怪物。

加上其得到“弥罗魔帝”传承，谁知道他是不是另有秘法破解“永眠大咒”？

“无间魔道虽然没有大君，可他家的咒术传承中央魔教，可不简单。我生生睡了好几年才醒。”

“几年……那剩下的时日，你迟迟没有现身，难道躲在无间界？”

“你猜？”

“我不猜，”刘奕香摇头，“你的心思，没人能猜得清。我只要知道一点，你能把‘魔帝因果’扛起来，那就够了。”

“养蛊魔帝”是魔君们设计的大坑。

新魔帝诞生，洗去弥罗魔网烙印，魔君们纷纷脱身飞升。只留下元气大伤的魔道，和一个刚刚进位的魔帝。

那局面，如何面对正道围攻？九大神兵齐至，一个新晋魔帝能抗住？

更何况，玄牝魔道的两位帝子本就弱于其他帝子。二人联手才能与程少君、修罗公子交锋。按照阴姬设想，如果刘奕香一个人实力不够，那就两个徒弟都压上。一个当魔帝，一个当魔后，合力洗去弥罗魔网的烙印。

可对刘奕香而言。

魔帝权柄本就危险，还要分一半给师妹？

那我争来干嘛？

刘奕香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身修为比其他帝子有所差距。在当年周天野过来勾搭时，二人一拍即合。

周天野去前面顶雷，他在后面默默修行，研究太上魔道。

而且刘奕香很清楚：十三帝子里面愿意帮周天野的，绝非自己一人。

大家都是魔君挑选的傀儡，真拿着“魔帝命格”去外面厮杀。最好的情况，也只是随魔君们心意，培养一个傀儡魔帝去洗魔网。

但周天野有掀翻魔君的可能性。

那些老家伙把持魔网体系，作威作福的时间太长了！

打过照面后，周天野直入主题。

“你此来，要不要拿神火门底下的金乌残骸？”

“想，但危险，我可以克制魔欲。”

“有需求就好，我可以帮你——当年保证依旧生效。”

刘奕香神情有些释然，默默将先天玄府祭起。

玄府乃周天野的两肾。

一出现，便有莽莽生气投向幻影。

挥挥手，周天野主动打散这份联系。

“不急，玄府放在你这，回头拿金乌残骸用得上。”

对于自己的合作者们，周天野不介意分出利益。

帮忙拿金乌，这不仅是给刘奕香展现诚意，更是对另外三位朋友彰显态度。

因为——

他着实不愿面临两位魔帝前辈的遭遇了。

原始、弥罗之败，在于人心之失。

原始魔帝以力压服万魔，最终被万魔与正道联手围攻。

弥罗魔帝选择用魔种控制所有魔众，继而催生如今畸形、恶心的魔种体系。可到头来，仍免不了被群魔推翻。不是所有魔众都是苟且鼠辈。有人在看不到前路希望时，宁可灰飞烟灭，奋力一搏，也不肯得过且过，成为魔帝脚下的一条狗。

自由，大自在。

魔有百种，人有千样。虽然喊这等口号的魔众已经很少，但依旧有人愿意冒死一拼。

正因不得人心，两位魔帝前后崩落。

周天野立志第三位魔帝，自然要借鉴前人教训，换一个思路。

魔种之法，他上位后肯定不会全废。

听话的奴才、傀儡，谁不想要？

但不能一味把其他人的前路堵死。要让他人看到上进的希望。

只要有希望，有利益，对方才会乖乖听从自己摆布。而不是绝望之下反戈一击。

“拿金乌，必然要过曲烈峰。你有把握与一位渡劫高手交锋？”

“全盛期的我，自然不怕他。但眼下……只能仰仗你们玄牝魔道了。阴姬取走神枪，我陪你下一趟炼狱，把金乌尸骸拿出来——对了，你师尊让你们过来拿神枪，准备哪件天级魔器？”

刘奕香顿时沉默。

“你们没带天器？那如何与神枪对抗？”

“师尊予师妹一道‘太上封魔符’。”

周天野颔首：“提前引发曲烈峰天劫，将其天劫化作魔头阻道。”

这法子，他自然懂得。

可没有天级魔器，凭什么拦下曲烈峰和神枪联合？

那可是真正的天仙大宝。

“师尊的意思，让我们先去地下一趟。”

“金乌身上的阿修罗断刃？”

刘奕香愕然后，默默点头：“我确信，你这些年肯定在无间界了。”

曾经的周天野固然实力高强。可一个从凡人骤然崛起的人，他知道多少魔道密辛？

唯有在无间魔道修养，他才能通过魔道秘库，了解诸多古老密辛。

苏郢，那可是无间道主的亲儿。

“难道不能是幻魔道吗？毕竟幻魔道曾是天魔正教一份子，知道一些古老密辛很正常。”

昔年因东方魔教之主戏言，引发五大魔教火拼。后来北方魔教没落，东方魔教主心下惭愧，主动出言庇护北方魔教道统。他帮忙保存北方魔教的魔器、典籍。此后，东方魔教越发壮大，北方魔教越发没落。许多北方魔教门徒不知道的秘闻，东方魔教这边都有记载。

就说“太上封魔符”，眼下在天魔正教、幻魔道都有记载。玄牝魔道那边，反而需要阴姬苦苦花心思修补。

“何况，西方魔教是天魔的老对头。大阿修罗王的情报，我们如何不知？”

周天野轻敲桌案：“当年五方魔教混战，东北结盟……”

哼！

刘奕香一脸鄙夷。

混战？结盟？

分明是东方魔教谋算四家，那场混战之后可是东方魔教一枝独秀数百年。

周天野自顾自说：“阿修罗王的魔神杀天剑截成三段，分别插在三头金乌体内。那玩意可是正经的天级魔器，足以砍断殛光乱神枪。”

是啊，要不是你们天魔作坏。逼得修罗大教丢了魔神剑，我们太上魔教毁了三金乌。你们也不会偷袭得逞，将我们两家的二十位长老坑杀在离渊绝谷。

刘奕香心中不爽，可到底是几千年前的往事，他眼下自不会和周天野瞎掰扯。

二人讨论玄牝魔道的计划后，不禁同时摇头。

周天野暗暗腹议：阴姬那个傻女人，怎么毫无计划就敢让弟子胡来？

你们去弄死曲烈峰，拿回神枪。

我们打不过曲烈峰啊。

那先去炼狱找金乌和残刃。

可我们打不过曲烈峰，拿不到残刃。

打不过曲烈峰，那就去拿残刃。

……

“只要曲烈峰坐镇神火门一日，我们便无法潜入炼狱，更谈不上寻找魔神剑断刃。”

“再找人吧。找人把曲烈峰引走。”

“可能吗？”

“你玄牝魔道出不了人，那就找别家——”

“修罗玉？”

修罗三公子，即尸魔帝子，血魔帝子以及戮魔帝子。

其中以尸魔帝子为首。

“他在闭关呢？”

周天野不满：“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只能用一用你正道的身份了。”

刘奕香抚摸面具，沉默不语。

他在正道另有身份，所以平日遮掩面目，不敢以真容示人。

“碰到打不过的人，那就用计。我想，你从正道着手，把曲烈峰引走应该不难吧？”

烟雾徐徐散开。

待五色云岚散尽，周天野已经消失。

看着桌上刚刚煮好的清茶，刘奕香喃喃道：“藏得够深啊？如今，已完全看不透他的幻术造诣。”

为何周天野不敢亲自来？

刘奕香心知肚明。

如果自己察觉周天野如今状态极差，会不会忍住诱惑，直接把他擒拿交给魔君？

魔道纵欲，很多时候被一时贪念蒙蔽，根本顾全不到大局。

而即便从大局说，自己心中难道没有拾取太上魔统，追上其他帝子，并将魔君们统统踩在脚下的野心吗？

如今向周天野低头，只是利益谋算下的最佳选择。可这种选择随时间和局势变化，自己的态度也可以灵活转变。

今日的盟友，便是明日的对手。

没能试探出周天野的虚实，刘奕香有些感慨。

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知道无间魔子跟他的瓜葛，这就够了。”

以后再想避开他人行动，必须把无间界这个因素考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