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另一座阴池

山谷内，宋明羲二人看着火焰壮大，随后又极速熄灭。

“为何，他不愿出手？”

“不。他不打算来夜摩化身，而是想要把一尊临时的尸魔化身送来。这更好，更稳了。”

尸魔啊，对此道的理解，周天野只在根本天魔大道之下。

为何宋明羲信任，乃至坚信周天野会成为魔帝？

因为他不仅天赋过人，更有无与伦比的毅力与决心。

第二次天王山大祭，周天野的确是以凡人身份潜进去的。

舍得散去自身法力、境界从零开始，这份毅力与决心，多少人能做到？

据宋明羲所知，当今以《阴冥九死经》转生成功的，只有周天野和另外一人。

心中大石落地，宋明羲笑对皮魔，指点道：“回头，你如果真打算复生成人。不妨跟他多多讨教。”

将《阴冥九死经》修炼大成，由尸成人的存在，怎么可能帮不了皮魔？

皮魔，周天野也做过。

不然，第一次天王山杀戮，他凭什么活下来？

皮魔坐在他对面：“那我们现在呢？就坐着等消息？那虫魔进不来？”

“雷州古迹不少。他要是一座座寻找，短时间内可找去吧。”

这时，宋明羲再看向山谷内的破败遗迹。

不知为何，三千七百年前的古迹都已衰败没落，守护禁制几乎全部消失。在岁月流逝下，这些古迹更加破败，已没有多少探究价值。

“我们只管等消息就好。对了，你要吃东西吗？”

宋明羲从宝囊里面取出各种瓜果点心与酒水。

他气定神闲，宛如郊游一样。

老大是干什么的？

就是在关键时刻当打手，保护小弟的。

你不能打，干嘛听你的？

……

呼——

阴风吹过荒土，周天野徐徐现身。

“就是这里了。”

虽然宋明羲清理痕迹。但前番施展“魔降之法”，周天野已锁定这个位置。

不过——

这个位置已经没有锁定的必要。

树林已全数啃食殆尽。

“这是虫魔行动的痕迹？吃得好干净。”不久，展扬也来到这里。

“虫魔……南方魔教也有虫魔传承。这也是乌魔道的谋划？”

“虽然有点‘蛊虫’的痕迹，但这不是乌魔道那里的虫魔——千虫楼的，算是中南北三家的混合。”

南方魔教的虫魔是蛊术的延伸，北方魔教的虫魔是“封魔法”的衍生。中央魔教的虫魔是魔相体系的变化。

三家各有千秋，却皆被千虫楼融汇。当年那位长老已借助三方魔教传承，开辟虫魔渡劫飞升之路。奈何魔道大君们并不需要一位新的对手来竞争。在他们推波助澜下，那位长老被天清宗主雷轰而死。

“千虫楼？”

展扬喃喃说着。

忽然，周围出现无数虫鸣声。

荒凉大地裂开一道道缝隙，暴露下面密集的虫卵和正在孵化的魔蝗。

那些血红色的六翅魔蝗在孵化后，疯狂攻击同伴，并吞噬未孵化的虫卵。而当它们长大一些，身上逐渐出现魔煞之气。从魔种级蜕变为魔意级。

展扬、周天野站在地面，不慌不忙看着这些蝗虫。

“你来还是我来？”

周天野不答，只轻轻跺脚。

黑色波动以他为中心，瞬间覆盖方圆一里。

地下的虫卵、魔虫尽数毙命。

尸神，十类死魔的集合体。

是死冥大道的化身。

只要周天野愿意，可以轻松毒杀魔胎境以下的一切生灵。

“你便注意着那个虫魔吧。千虫楼现任当家，好像是一位大宗师。”

“魔灵而已。”展扬露出不屑的笑。

他可是已经蜕变魔相境了。

魔灵级，正好可以一搏。

周天野含笑不语，静静在一旁等候。

很快，远方虫云遮天盖地而来。

数十种魔蝗密密麻麻包围二人。

“谁，哪里来的魔崽子，敢对本座的灵宠动手？”

隐匿暗处的虫魔，对二人身份亦有一些顾忌。

若是对魔门同道下手，魔种反噬不好抗啊。

“交给你了，让我瞧瞧魂魔一脉的手段。”

展扬一声大喝，千丈魔躯遮天蔽日，张口喷出一阵“散魂阴风”。

散魂风，无损肉身，专克灵神。

漫天飞蝗在顷刻间，犹如雨点噼里啪啦坠落。

它们体内的那一点灵性，以及虫魔寄托的魂印在这一刻全数散灭。

“老东西，这点手段不要拿出来献丑。亲自过来吧。”

展扬说话毫不客气。

就算周天野说，千虫楼融汇三家道统，不可小觑。但有南方魔教的道统，就逃不出灵性、魂魄的路子。而灵性操纵，又有哪家魔道比得上天魂阴池？

“你是魂魔道的人？”

虫云中发出悚然尖叫。

后续涌来的虫云有所停顿，在半空停下。

“本座与魂魔一脉并未冲突，不知阁下前来，有何事……”

“我叫展扬。”

仅此一言，空中虫雾尽数散去，虫魔转身就走。

十三帝子？

惹不起，我躲得起！

周天野有些意外，默默将死气凝聚的长枪散去。

“我本以为，还要打一场。没想到，你们的名头还真好用。”

确切说，是十三帝子排前几位的人，他们的名头好用。

换成刘奕香来，虫魔未必会怕。

“可惜，用不了几次——”

远方，一道艳丽剑虹划过。退散离去的虫雾被剑光劈中，浓厚魔云中发出凄厉惨叫。

“南宫那家伙来了。”

“咦，他能对魔众动手么？你把‘夜摩一系’的权柄借给他了？”

“没有。所以，他只敢打伤对方，而不能真正下杀手。”

死气荡动，周天野身形散化阴风，追上虫雾。

厚重且充斥生命力的虫雾触及阴风，犹如骄阳下的冰霜，迅速散灭于无形。

展扬在后面尾随，眼见漫天生机在转瞬之间被周天野吞噬殆尽。

“死魔尸神……原来还能这么用吗？”

再往前走，展扬看到一道灵动身影在虫云中轻盈穿梭。

剑光时而回旋，时而横劈。一道道绚烂剑罡在虫云激荡，造成大片大片的虫云死亡。

“剑魔帝子？”

虫魔藏身魔雾中，语气无比惊悚。

自己只是受好友相邀，怎么招惹了两位帝子？

再感受那股回荡在虫云之中的至纯死气……

难道修罗三公子之首的尸魔帝子也来了？

“怎么回事？难道自己闯入三位帝子布局，成为弃子——鄂基兵，你害我！”

这是虫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阴风靠近，一只修长的手轻飘飘抓向虫云最核心处。

那头趴在五丈巨虫背部，身材只有米粒大小的金色小飞虫，直接被死气炼化。

与此同时，千虫楼内的虫魔本体，露出无比惊恐、畏惧的神情。

“帝子大人饶命！”

他在密室惨叫打滚，死气却源源不断从魔蝗分身注入。

冥冥中，他感受到自己的寿命在不断削减。

当寿命彻底终了那一刻，他的灵魂被死冥之力吞没，又在转瞬间变化为各式各样的飞虫。

“生死入涅，轮回转生？”

一念之间千百轮回。

最终，连魂灵也彻底灭度。

……

以入涅法灭杀虫魔后，周天野当即感到身体不适。

探出的右手正一寸寸被灰色吞没。手臂皮肤下的血肉重新分离为腐肉魔与血魔……

没有三魂合一的“天魂真身”，根本无法掌控“入涅法”。

转轮入涅，是周天野根据西方魔教和前世某教派理论，推敲出来的无上神通。奈何这门神通招式过于厉害，尸神躯体也无法完美驱使。

默默运转死气，分离的死魔重新融合为尸神躯壳。

过了一会儿，剑光坠落到二人跟前。

看到周天野与展扬站在一起，南宫景丰满脸愤怒。

“周天野，咱们的交易可以终止了吧？说好去天魂阴池，怎么雷州这边，也要我来？”

展扬双手抱胸，嘲笑道：“拿钱干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

“老子跟‘人’说话，没打算跟一个‘鬼’交流。”

没有肉体的展扬，可不就是鬼混？

“嘿嘿……你再仔细看。我是‘鬼’，这家伙也不是‘人’，他是‘尸’。”

南宫景丰这才仔细打量周天野。

见对方玩弄“尸神法体”，他和展扬一下，下意识后退。

“你这家伙，又打什么鬼主意？”

“鬼主意没有，但见你能完好从天魂阴池出来。我更好奇那些天池恶鬼们，有什么鬼点子。”

南宫景丰一呆，随后看到周天野和展扬严肃的神情，马上反应过来。

“魂魔道那边是故意把展扬消息告诉我？他们故意引我和展扬——是展扬自己吧？喂，你跟雷州有什么瓜葛？为何天池老鬼们打算让你来这？”

展扬默默摇头。

“我出生不久，便被魂魔道破家，斩断尘缘。之后一直在‘天池’修行，直到天王山之行才第一次外出。雷州……我从未来过。”

斩尘缘，魔道的老规矩了。

把父母家人统统杀死，只把合适的弟子人选带回去培养。年纪小的，让魔奴照顾抚养。年纪大一些的，封印记忆扔到魔窟奋斗挣扎。

这样培养出来的魔头，哪怕在魔胎境后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因深陷魔道而无法离去。只是这样的魔修，对各自魔道亦无多少忠心，一切全是利益捆绑。

而几位大君把持弥罗魔网，无所谓忠心与否。

忠心也是狗，不忠心也是狗。

我等把持魔种权限，无惧任何挑战。

“你是‘斩尘缘’这一路出来的？”

南宫景丰颇为意外。

“其他帝子可都是……”

“可都是魔道自己培养的人？”

南宫景丰默默点头。

“这一点，我也很奇怪。”

在幻魔君提议，万花阴姬亲自操作下，“魔童计划”已推广多年。只要大君、大魔付出一点精血，就可收获一个孩子。

这样的孩子跟自己有亲缘。经年老魔头本身或许不在意，但这些涉世未深的小魔头难保不会对亲情有所幻想，自然比“斩尘缘”出来的弟子更好把控。

展扬随后看向南宫景丰。

“关于十三帝子，其实我也有很多疑问。

“项铁松父母俱是虚魔元境高层，是魔道嫡系。

“苏郢的父亲是无间道主。

“修罗玉的血脉据说是尸魔大君的家族末裔。

“乌魔道的圣子，乃某位巫魔大尊直系血脉。

“戮魔道那个杀星，血魔道童密，阴阳魔道的花魔女，都是魔童计划培养出来的‘魔子’。

“香魔子是那位娘娘的姘头，后来收为弟子。

“程少君是幽罗大君收养的孤儿——至少外界如此说。

“可是——我们四个呢？仇越、素英以及你我。”

南宫景丰表情也变得十分古怪。

“仇越来历可能与程少君类似，应该不是斩尘缘出来的？”

幻魔道只容许一个传人在外行走。这能是“斩尘缘”出来的？幻魔君不怕徒弟反噬？

“素英帝姬应该也不是。作为心魔大君的关门小弟子，可谓宠爱无比。天魔正教尊其为圣女，心魔大君许诺其在未来执掌‘五蕴魔镜’。她和仇越应该一样，都不是斩尘缘的路子。”

那么问题来了。

展扬这种出身，天魂阴池为何愿意让他作为帝子候选？

帝子，未来的魔帝。

哪家选择魔帝，要选出一个和自己有仇的人？

南宫景丰琢磨道：“的确，你身上有问题，天池老鬼们应该有一些想法——至于我，我就是个意外。”

作为散修，被一位魔道长老看重。原本也没打算让他上位，只是扔到五万魔众里面当添头。可谁能想到，他竟然活着出来了？

二人研究交流时，周天野低头不语。

妙啊。

这二人对话算是点醒他了。

展扬最初的来历，或许魂魔道没有察觉自己动手脚。

但从天王山回归后，魂魔道应该发现了什么。

没有证据，也无须证据。

南方魔教最烦人的，便是占卜预言。

或许，他们对展扬占卜，察觉自己的某些计划？

把展扬的身体送到雷州，是打算试探自己？

至于南宫景丰……

周天野只随意看了一眼，就不在意了。

就你小子还敢跟我交易？认为自己跟我平起平坐？

你爹、你娘，你祖宗十八代都在我手里捏着呢！

魔道长老看重，逼迫要挟你？

不好意思，背后的人是我。

在第一次天王山大祭穿越而来，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五百年。安排一个南宫景丰进入天王山，自然不难。

类似的人，周天野准备了几十个。混迹各个魔宗，作为五万魔众的人选。

不论谁进去了，都是周天野最初恢复力量的资粮。

南宫景丰能活下来，是因为周天野恢复快，且他成长也快。所以，作为十三帝子之一，得以安然出来。

而让“自己的人”活着出来，周天野也不敢弄太多人。

几位大君在外头盯着。

注定各大魔道必须有人出来。

而在魔道大君们的把持下，周天野也无法做的太明显。

以幻术迷惑天魂阴池当年主持“斩尘缘”的长老，把展扬送入天魂阴池，已经是他的极限。

就这，也可能已经被天魂阴池察觉了。

而把他送到雷州，或许跟皮魔有关？

“两位，不管那些跳大神的，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谋划想法。我们三人联手，难道还怕什么？随我来吧，咱们去亲眼瞧一瞧。”

宋明羲二人躲藏的地点，已经提前告知与他。

周天野领着两个新工具人，直奔那处山谷所在。

……

谷中浓雾弥漫。

三人来到一处篝火处。

“能感觉到，这里有人施展‘火祭’。还是针对你的？”

“嗯。我有一位朋友躲在这里。他通过‘火祭’与我联络。不过，他人呢？”

按照自己与宋明羲的默契。

如果有外人在，他肯定选择躲在皮魔的影子里，遮蔽身份。

因此，只需要说一个人就行。

可傻小子人呢？

展扬：“这里是一座古遗迹，难道你那位朋友往里面走了？”

南宫景丰：“异星时代之前的遗迹，有探索价值吗？”

话虽如此，但二人还是默契地随周天野同行。

嗯，天王山内，他们也曾一起探索过古魔遗迹。

三人小心在迷雾中行走。

很快来到废墟遗迹门口。

几根横倒的柱子处，泼洒一道血迹。

“咦，这里有战斗痕迹？还是不久之前？”

南宫景丰走到遗迹另一处。

他看到密集的剑痕，以及上面尚未完全消散的剑气。

“等等——”展扬快步过去。

“游魂咒？这里有魂魔道的人？”

啊，魂魔？

展扬的神情瞬间变得古怪，看向周天野。

“如果……如果这里就是魂魔一脉的另一座阴池所在。那么……”

我是不得不来。

但你呢？

“你那位朋友也被那些老不死谋划了？还是说，这是故意引你来的诱饵？”

周天野活着的身份暴露了！

那些老不死已经知道，周天野的存在了？

“南方魔教行事，不会如此精细。应该是因为预言，窥见一点信息线索，找到几个关键当事人——麻烦的手段。”

占卜，意外性太高了！

哪怕自己当年锤碎鸦天阴山的“命卜天石”，也不能确保这些烦人的家伙不会出现破坏自己的计划。

但自己的身体还在，自己的命数在本世界之外。

只要不是锁定自己，占卜对象应该也能规避……

“继续吧。看看这些老鬼、神棍，葫芦里卖什么药。”

周天野主动向前走。

二人对视，默默跟上。

直到三人面前出现一座阴气森森的门扉。

“天魂阴池的葬魂门？魂魔道的据点真在这里？”

南宫景丰、展扬异口同声。

紧接着，二人感受到阴风暴动。尸神之躯化作漫天狂风，裹着二魔一同冲入“葬魂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