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寇没能及时赶到左翼护佑中军,苗美带着精锐边贼抓住漏洞,从左翼冲击中军。
标营将士好多都未能及时着甲,如今两面受敌,顿时陷入慌乱。
杨千总骑着战马大声呼喝,企图鼓舞士气击退贼寇。
可是这些贼寇恨官兵入骨,尽管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他们依然拼死而战,没有一个人后退。
很多贼寇更是抱着和官兵同归于尽的信念,拼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可尽管如此,在官兵有组织的反扑下,贼寇依然死伤惨重,人数越来越少。
李毅看着宛如飞蛾扑火的贼寇,心中叹息。
“大人,杨千总有令,让我们击溃右翼贼寇,解中军之危。”高老实大声道。
李毅点点头道:“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碎金军阵型变幻,如同烧红的烙铁放在猪油上,刚刚还疯狂冲击阵型的贼寇被眨眼间撕开。
刀盾手率先前冲,长枪手随后,又有长牌手护佑,弓箭手支援。
碎金军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贼寇纷纷后退。
右翼贼寇大多是炮灰流民,他们被裹胁冲阵,根本没有多少士气,被一击即溃。
中坚力量的土贼装备简陋,训练低下,指挥混乱。
在练了几个月的碎金军面前,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就在苗美率领边贼从左翼猛攻中军,眼看着中军即将崩溃时,贼寇大军却被碎金军打得落花流水,好些直接溃逃。
苗美看到这一幕,对着身后魁梧的汉子大吼道:“吴奎,你带着五十个人去支援大部队,只要帮我挡住两刻钟,我必定击溃官兵中军,到时右翼官兵必定回撤。”
吴奎浑身浴血,举着长柄斧头大口喘着粗气。
听到这番话,点了几个手下,带着人向着大部队赶去。
等到他赶到官兵右翼,已经看到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的流民老弱。
望着稳步前进的碎金军,他大吼一声,直接冲了上去。
一个刀盾手看到他,挥刀就砍。
吴奎脚步一顿,闪过刀锋,双手斧猛然劈砍而下。
刀盾手连忙举盾防御,但对方势大力沉,斧头竟然直接砍穿盾牌,差点砍断刀盾手小臂。
吴奎抬脚踹在刀盾手胸膛,抽出长斧向着他的脖子砍去。
就在这时,长牌手飞扑而来,举盾撞得吴奎一个趔趄。
吴奎挥舞打飞长牌手,又有长枪狼筅杀来。
他应接不暇,身上被长枪、狼筅划出数道伤痕。
伤势刺激的吴奎更加狂躁,他挥舞长斧不断砍砸,竟然冲破阵型。
跟在吴奎后面的贼寇纷纷大声欢呼,顺着缺口不断地涌了过来。
吴奎宛若封魔,拼命挥舞长柄斧不断前冲。
很快,他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李毅。
望着甲胄精良的李毅,吴奎立刻认出这是个官兵将领,杀死他,或许就能击溃官兵。
吴奎迎面冲向李毅,大吼一声,斧头猛然向着李毅劈砍下去。
李毅正端坐在马背上指挥军队,突然右手一翻,虎牙枪直接撞在斧头上。
“轰”的一声。
虎牙枪和斧头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占据先机,用尽全身力气挥舞斧头的吴奎,竟然被一股巨力掀得连连后退。
他仗着身材魁梧,力量惊人,纵横战场两年来,从来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了。
岂料今天,竟然碰到天生神力的李毅。
惊愕之间,李毅手中虎牙枪猛然刺来。
吴奎只感到眼前一黑,一道冰冷的寒芒就刺向自己的胸膛。
他本以为这次死定了,寒芒却划出一道寒光,枪身直接拍在他的胸口,打得他吐血后退。
看到悍勇的吴奎被打飞,贼寇们士气顿时一泄。
李毅敏锐的察觉到这一幕,立刻下令道:“全军集结,进攻。”
一声令下,碎金军在各管队的率领下穷追猛打,贼寇一阵大乱,仓皇而逃。
另一边,吴奎手下看到他受伤,连忙上前扶起他。
吴奎蛮横的站了起来,看着马背上的李毅,眼中充满了敬畏和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关键时刻那个武官没有杀他?
李毅却不会为他解释,继续率领碎金军猛攻贼寇大部队。
早就疲惫的贼寇很快陷入溃败,苗美目眦欲裂的望着这一幕,却不肯放弃眼前的机会,大吼道。
“击溃中军,都给我杀。”
苗美挥舞长刀冲进混乱的战场,一连砍杀三个官兵,直直冲着杨千总而去。
标营此刻和边贼们混站在一起,杨千总一面喝令降寇们进攻贼寇,一面率领亲卫向着苗美冲了过去。
两支军队在山坡下的空地厮杀,不断有人惨叫着栽倒在地,鲜血喷洒,在夕阳的照射下格外绚丽,映照着面目或狰狞,或恐惧的面庞,如同一副擘画,映照着人世间的残酷。
就在苗美不惜一切代价进攻中军的时刻,贼寇大部队已经彻底溃败。
李毅皱着眉头望着中军战场,只要他一声令下,碎金军就能从后方进攻苗美,将他们彻底包围。
高老实转头看向李毅。
李毅沉默片刻,下令道:“骑兵追杀贼寇,右司整队进攻苗美。”
高老实立刻传令,让经历一场战斗的碎金军抓紧时间整队。
而李毅却突然拍马上前,撞开后方的边贼抵挡,眼睛盯着不远处的战场。
他从皮囊里取出金弓,在疾驰的马背上张弓拉箭,一箭射出。
苗美正喘着粗气和杨千总的亲卫厮杀,他明白,只有击溃官兵中军,他才能逃出生天。
所以就算被包围惨死,他也要搏一次。
想要赶上官兵右翼杀死自己前,击溃官兵中军。
望着面带惊慌的杨千总,浑身鲜血淋漓的苗美大口喘息,不顾鲜血和汗水随着发丝滴落,大吼着握着长刀就要继续进攻。
就在他挥舞长刀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射来。
苗美疲惫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耳朵一疼,半个耳朵竟然被锋利的箭头撕成两半。
与死亡擦肩而过,让苗美瞪大双眼,扭头看向张弓搭箭的李毅。
在嘈杂血腥的战场上,两人四目相对。
李毅右手捏着箭尾,眼神冰冷,却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被苗美察觉。
他扭头看到侧后方整队的官兵,又看着身边疲惫不堪,遍体鳞伤的手下,原本疯狂的鲜血慢慢平息。
最后深深看了李毅一眼,苗美大喊一声,“弟兄们,狗官势大,向西北方突围。”
剩下的百余边贼纷纷跟从,踏着满地的尸体向着侧后方撤退。
杨千总眼看着碎金军已经从侧面包围过来,对着手下大喝道:“不要放跑了贼寇,彻底包围住他们。”
标营官兵也已经非常疲惫,再加上死伤颇多,都不愿意追击太紧。
杨千总对着传令兵大喝道:“降寇们呢?老子不是让他们支援左翼吗?”
传令兵沉声道:“大人,降寇们还没有就位。”
今日中军损失惨重,都是因为降寇没能护住左翼。
杨千总心中怨恨,怒吼道:“让他们从左翼向前包围贼寇,要是放跑了苗美,老子宰了他们。”
下了狠话,就算一丈青等降寇再不愿意,也不敢抗命。
他们纷纷带着收编的手下参与包围。
不得不说,苗美撤退的正是时候。
只要再晚半刻钟,碎金军和降寇就将彻底包围他们。
到时候三军围剿,苗美独木难支,又无外援,只有覆灭一条路。
趁着还未形成合围,苗美率领疲惫的边贼们冲破阻拦,冲进了西北方向的山丘中。
林木繁多,官兵不敢追击,苗美这才逃出生天。
一路收集溃兵,苗美最后带着三百余人穿过两处山丘,这才敢停下来歇息。
今日率军埋伏,本以为趁着官兵行军疲惫,以逸待劳,以有备打无备,定然能够击溃官兵,消除追兵威胁。
没想到最后官兵右翼却战力强大,轻易击溃贼寇大部队,彻底毁了苗美的计划。
吃了败仗,手下也被打散了,所有人都心情低落。
吴奎更是满脸懊悔的捶地道:“都怪我。若是杀了那右翼武官,今日咱们必胜。”
苗美坐在一块石头上,苦笑道:“吴黑子,你可知那武官是谁?”
吴奎摇头。
“那就是李毅。”
“杀神李毅?”吴奎惊声道。
苗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非他手下留情,你怕是命都没了,竟还以为能杀的了他。”
“掌盘子太过小看我了,杀神李毅又如何,我,我可不怕他。”
说到最后,吴奎十分没有底气。
旁边的边贼们纷纷大笑。
他们今日虽然被李毅击败,可心中并不恨李毅。
不说之前李毅对他们的同情关照,就算今日,若非李毅的碎金军手下留情,他们怕是也难逃出来。
就在边贼们情绪好转些的时候,一个汉子突然跑过来,急声道:“掌盘子,有军队向咱们这边来了。”
苗美悚然一惊,忙问道:“有多少人?”
“大概三百余人。”
听到人数不多,苗美长舒一口气。
但他不敢大意,对着身边的弟兄们道:“整队备战,说不得是伙不好相与的。”
不一会,一伙军队从北面而来。
他们好似知道这里有贼军,为首的汉子大喊道:“苗大哥,今个已经够遭罪的了,现在没外人,咱们兄弟们就别打了。”
苗美听到这声音熟悉,从山坡上探头一看,站起身笑着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小红狼嘿嘿一笑,走上前道:“兄弟我受了招安,可咱们到底是一起扛脑袋打仗的弟兄。我凑了些钱粮,你带着用。”
说完一招手,几个手下赶着几辆骡车上来,上面堆着粮食。
小红狼又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抓住苗美的手放上去道。
“昔日咱们虽有恩怨,可打断骨头连着筋,今后兄弟过太平日子,苗大哥你也要保重。”
看到这一幕,苗美心中也有几分感触。
他拍了拍小红狼的肩膀,叹息道:“哥哥我遭了难,才知道兄弟你的为人。别的不说,一切哥哥记在心底了。”
“苗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官兵就在附近,你还是快些拿着钱粮,尽早去投奔王嘉胤吧。”
苗美点点头,冲着山坡上招招手。
边贼看到这一幕,也不在山坡上列队,纷纷走了下来。
他们突围而走,辎重都丢在树林里,眼下又饥又饿,确实急需粮食。
“兄弟,我们走了,今后哥哥我请你喝酒。”
“那小弟就等着那一天。”小红狼笑着道。
苗美点点头,转过身就要招呼弟兄们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小红狼原本笑眯眯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冰冷。
他右手猛然握紧腰刀,飞快的挥刀直刺。
锋利的刀尖毫不留情的剖开柔软的皮肉,穿过肝脏透体而出。
滚烫的鲜血顺着刀尖不断滴落,苗美不敢置信的扭头看着小红狼,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痛苦。
他指着苗美,鲜血不断顺着嘴巴流出。
鲜血染红口齿,苗美张张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瞪大眼睛,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小红狼嘴角微微抽搐,可他依然冷酷的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早就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
正在搬运钱粮,聚集在一起的边贼们根本没有预料,猝不及防之下被箭矢射杀。
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埋伏的降寇们就已经冲了出来,挥舞兵器将他们尽数杀戮。
最后除了吴奎仗着巨力,带着十几个人逃离,其余边贼包括苗美,尽数死在这里。
官兵损失惨重,围剿苗美的计划也就是失败了。
杨千总垂头丧气的带着标营返回绥德。
李毅自然也不想追杀苗美所部,自然也跟着返回。
一同回去的,还有心神不宁的降寇头目们。
这次的作战失败,他们富有很大的责任。
于是在向洪承畴汇报的时候,杨千总毫不留情的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他们头上。
洪承畴勃然大怒,指着王左挂等降寇头目厉声呵斥,喊打喊杀,吓得他们脸色煞白,心中无比恐惧。
刚刚当上武官的贼寇头目不想舍弃官位,只能花费钱财贿赂官员,为自己开脱。
本就欲壑难填的官员哪里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纷纷狮子大开口。
于是王左挂等人成千上万两银子花出去,还被频频奚落喝骂,最后看在钱财份上,才逃过一劫。
这是这次贿赂,也让延绥官员们看到他们这些降寇多么富有。
虽然这次捞了不少,他们依然眼珠乱转,看着惊慌失措的贼寇头目,像是看走动的金元宝,眼中充满了贪婪和冷酷。
于是接下来几天,降寇触犯律法的案件时有发生。
有些确有其事,有些却是设局陷害。
两个降寇头目因为强买田宅被抓,最后花完积蓄的两万两银子,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可出狱之前,依然被两个牢子残忍的打断了腿。
王左挂心中苦闷,请李毅喝酒。
这次战斗,李毅手下碎金军可圈可点。
不仅击溃贼寇大部队,还救了标营,再加上之前击败张献忠所部,解米脂县之围,升官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王左挂看出李毅是个潜力股,再加上两人私交不错,这段时间频频向李毅靠拢。
两人坐下喝酒,酒过三巡,王左挂接连叹息。
“这几日,知县已经找我两次。每次不是手下抢夺财物,就是强买强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老子掏银子。入他娘的,老子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说到这里,王左挂将酒碗重重一摔,十分气愤。
李毅不为所动。
这些他之前就警告过王左挂,可当初王左挂被当官的美梦迷住,根本不在乎。
如今这样,算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