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端上次见到冷花娘的时候,对她说,等他洗干净一身的罪再回来。
冷花娘呆呆看着他离开,甚至都没有一个追问的机会。
他先是前前后后把推断告诉了李真金,又说这丝线名贵,不过再名贵的丝线恐怕也瞒不过绣娘的眼睛。
牛皮吹了一堆,但是这下要去找冷花娘,张择端又开始犹豫了。
“如你所说,冷花娘当真可能会有线索?”李真金又问道。
张择端点了点头。
“那我们还不尽快去?现在当然是抓贼要紧。”李真金又说。
张择端自顾是一脸愁容,没有说话。
众人围坐在打火队的院子里,皆像是暴晒之下的蚂蚁,蔫了吧唧。
这时环饼说:“汤大夫不是还有悬赏吗?既然这狗是盗贼送回来的,不如我们放出话去,说是要给他悬赏,等他送上门来,我们找机会把他捉住。”
环饼说完这个主意,十分得意。
“你以为那贼是傻的吗?连我小时候都知道,偷东西之后从不上门。再者说了,那贼恐怕没有那么贪财。”王二竿笑成了一根弯竹子,摇来晃去。
环饼没有反驳,反而是有些不理解,喃喃道:“十贯赏钱啊,全都买成环饼,十辈子也吃不完吧……”
看眼下没有了办法,真金干脆又对张择端说:“靠你了,张大哥。”
“那你,要跟我去一趟春景坊。”张择端挥一挥衣袖,好似战将出征诀别。
“春景坊?”
“细柳巷,大名鼎鼎的绣娘。”张择端又说。
“好。”李真金面露喜色。
真金自然听过绣娘的大名,心想正好可以见见世面。
不料,两人来到院门前,便吃了个闭门羹。
大门敲了又敲,张择端手都敲红了,里面愣是没有动静传来。
过了半晌,方才传来绣娘徒弟阮玉儿的声音,俏皮中又带着讥讽。
“门没有锁,自家推门进来。”
张择端听了这话,推门上前。
不料门开的一瞬间,一盆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张择端立时浑身湿了个透。
这水还是温热水,不至于烫伤,但张择端的身上已经氤氲出了热气。
见这阵势,李真金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张大哥,你不说跟绣娘很熟吗?”
“熟,熟透了。”张择端又说。
门内传来了阮玉儿的笑声,她又说:“这是绣娘特意为你准备的热水,上次你不是说,要洗干净一身的罪嘛?”
李真金顿时哑口无言,他丝毫猜不懂他们倒底在打什么哑谜。
“好,洗得干净,洗得通透。现在我可以进来了吧。”张择端说。
阮玉儿又笑着说:“那是自然。”
张择端无奈一笑,又推开了另一扇门,没成想这次又一盆水浇落。这次是冷水,一热一冷,恰如冰火两重天,张择端愣成了发呆落汤鸡。
“要热水烫一烫,之后冷水冲一冲。那才洗得干净。”阮玉儿笑着离开了。
张择端垂头丧气地进了门,房内已经准备好了换洗衣服,还有一碗热姜汤。
等到张择端换好了衣服,冷花娘这才现身。
“怎么样?这下你算是洗了个干净吗?”冷花娘又说。
张择端依然嘴硬,说:“洗得好,但还不够好,下次要准备三冷三热,这样才洗的舒坦。”
“说正事。”李真金小声在张择端耳边嘟囔着。
“什么?有话就说,不妨听一听,我们张二郎又有了什么主意?”
一想到是求人办事,张择端又开始拉不下脸来,犹豫犹豫,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李真金见了,当下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
“所以,现在要想抓到那贼人,全靠绣娘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听说是有盗贼作乱,冷花娘的表情也立刻严肃了起来,又问:“那碎绸带来了吗?”
李真金赶忙奉上碎绸。冷花娘端详了许久,表情也越发严肃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贡品。上个月,西南蜀地进献而来,蜀地名绸,一丈忧,现在汴梁,恐怕是除了官家,再没有人有了。”
冷花娘说完,微微叹了口气。
“但无论如何,这贼人想来总不能是官家吧。”
“你怎么得知这是贡品?”张择端又问。
冷花娘没有说话,阮玉儿见了又说:“明知故问,自然是有人送来的,拜托我们家娘子绣一幅鸳鸯戏水图。”
张择端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心里大概是又打翻了醋坛子,看来冷花娘所言非虚,至于送绸的这人,恐怕就是官家无疑了。
“怕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吧。”张择端轻笑一声。
“别有用心人的好,还是没有心人的好?”阮玉儿不依不饶。
空气之中遍布了火药味,李真金不明就里,一心全在抓贼,他赶忙又问:“这盗贼身手极好,难不成宫里遭了贼了?”
“这恐怕不会,宫里若是遭了贼,达官贵人的圈子里恐怕早就要传满了。”冷花娘想了想说。
“那该往哪里去找呢?”李真金微微叹了口气。
“我有办法。”
冷花娘叫来了阮玉儿,让她传信出去,就说冷花娘绣了新画,请汴梁名流来看。
第二天,绣娘的家里高朋满座,来的都是汴梁的文人雅士,他们纷纷围着绣娘的新画驻足欣赏,时而惊叹,时而评点。
张择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又担心有熟人认出自己,一直躲在后院。
阮玉儿游走在宾客之间,闲谈之间,很快问出了消息,那名绸一丈忧让管家赏给了唐枢密,当今枢密院枢密使唐仁授。
张择端得到了消息之后,不禁思索开来,之前众人就猜测,这盗贼大概是出自富贵之家?
这么说,难道盗贼是唐府中人?
如此一来,那可是摸到了老虎的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