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啊六娘,生的是一幅好美貌,练的是一身好本领。
相扑之勇,天女之姿,凡间之美,尽皆聚于六娘一身。
老天爷赏了饭吃,教她成为了汴梁城里有一号的苒六娘。
如今,老天爷又随意拿走了赏赐,教人猝不及防。
亏了汤大夫的药,六娘的伤没有脓肿,不过脸上却实实在在地结了一片痂。
摘下裹帘,六娘这才见了脸上的那一片黑痂,好似一抹阴影,乍然笼罩住了六娘的心。
六娘肩膀抽搐着,但没有落泪,她的心硬得像一块铁,韧得像汴河里的水。
十年前,丈夫去世,六娘也没哭,她把眼泪化成了意志,因为她把英哥儿养大。
她后来果然也成功了,英哥儿壮实得像一头小牛犊子。
现在她也不能哭,她不能让眼泪泄掉浑身的气力和韧劲,她还要挣钱,还要养家。
米缸的米还要续上才行,刚过两天,六娘便出门开始寻找活计了。
几年来,六娘在汴梁城打出了名声,认识的酒楼老板不在少数。
见了六娘,纷纷格外热情,早先就有个酒楼的老板一直想找六娘来酒楼表演,人称铜算盘,为人最善经营算计,在汴梁有三座酒楼,生意做得不小。
铜算盘见六娘来了,赶紧招呼伙计去上菜。
他又见一直戴着裹帘,心下好奇,终于忍不住问:“听闻和天楼的事,我们同行也都十分痛心,六娘无碍吧?”
“没什么大碍,受了点轻伤,我这身相扑的手艺一点没丢,今天方便的话,我干脆先在这里演上一场如何?”六娘连忙说。
铜算盘的眼睛骨碌碌一转,笑说:“六娘要是能露上两手,那是再好不过了。”
随后,铜算盘一声令下,伙计们立刻腾出了台子。
铜算盘又唤来了五个年轻的伙计,个个是生龙活虎,一时间找不来相扑手,铜算盘干脆让自己人上。
酒楼的台子上,六娘已经拉开了架势。
“你们五个人一起来吧。”
伙计们面面相觑,纷纷有些犹豫,铜算盘这时又说:“你们一起上吧,六娘从来不说大话。”
说时迟,那时快。
六娘身形,从来都是干净利落。
五个伙计轮番而上,六娘翻转腾挪,不过一会,伙计们纷纷是一头大汗,但是只能近身,不能擒住六娘分毫。
酒楼里此时客人不多,见了这番热闹场面,纷纷引颈观看。
六娘终于出手,五个伙计,转瞬间挨个趴倒在地。
不过此时,六娘的裹帘却散落下来。
脸上的伤疤十分醒目,酒楼里瞬间鸦雀无声。
客人也呆住了,有的孩童和娘子不免被吓到了,发出了急促的尖叫声。
六娘愣住了,铜算盘也愣住了。
曾几何时,六娘一番表演之后,往往台下是满场喝彩。
可如今呢?
过往那些孩童们的眼睛里是钦佩和惊讶,视六娘是天上的星。如今,他们眼睛里是惊吓,视六娘仿佛是地狱的魔。
六娘下台来,双腿发软,六神无主。
现在,此后难道她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上天夺走了六娘生命里唯一的微光。
之后铜算盘又唤来账房,取了两贯钱来,拿给了六娘。
“六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先好生回家养养身子吧。”铜算盘说。
六娘没有回家,她心有不甘,一连又去了几家酒楼。
这次她干脆扯掉了裹帘,她偏偏是要把这一张脸展现在众人面前。
当然,结果也可以预料,每家酒楼都婉言拒绝了。
六娘掏出身上仅剩的文钱,买了饼子回家。
家中,此时包三将已经忙活了半天,这个糙汉子满脸灰土,熬出了一锅鸡汤。
此时鸡汤的香味回荡在院子里,令英哥儿的眼睛都直了,狠狠地吸着鼻子。
“英哥儿,先吃。”
英哥儿径自拿了鸡腿啃着,包三将呵呵直笑。
此时见了六娘回来,包三将的脸色又暗淡下去,说:“鸡汤好,补身子,伤也好得快。”
六娘许久没有开口。
等英哥儿吃饱了,盛好的鸡汤六娘也一口没喝。
“我没用,查清楚了,但没有给你讨来公道,那个放火的老贼,我早晚饶不了他。现在,你要吃得下吃得好,这样伤好得快。”包三将说。
“哪里又有什么公道?”六娘微微叹了口气。
“是我没用,我没有用。”
“哪个人要你去讨得公道?”六娘说。
“我要去。”
“随你吧。”
六娘好似一句话也不想说,是啊,上天于她,哪里来的公道啊。
包三将又拿过木桶,打水去了。
他一口气提满了水,又把院子清扫了一遍,累得大汗淋漓。
包三将现在也不想说话,说什么感觉又都无济于事。他只想累倒,累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