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m这不是包三将人生第一次最无助的时候。
第一次是在包三将十六岁那年,老家闹了水灾,整个村子再也找不出一粒米,乡民纷纷出门乞食。
背着老娘,包三将踏上了活命的征程。
走着走着,很多乡民掉队了,有的投靠亲戚,有的饿死病死在了路上。
包三将饿瘦了,腿也走细了。
人越来越少,前路也更加飘摇。
据说,这次的水灾漫过了方圆几百里的土地,遭殃的地方恐怕超过八百里。
有时候他们一走几十里,碰不见一处人家。
路上流民成了贼,贼多了人家的粮食,那家人便没了活路,于是又多了一伙贼。
三天没进一粒粮食,老娘饿晕在了包三将的肩上。
包三将头昏眼花,最后也实在走不动了,他听见娘说:“儿,回家,儿,我们回家吧。”
这个时候,又听说官府的救济粮送到了老家。
包三将走上了回家的路,几天几夜,嚼菜根吃虫鼠,终于快到家了。
老娘口渴得厉害,包三将去取水,谁知回来后,寻不见了老娘。
不远处的一个大院里,老娘却已经咽气了,老娘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是睡着了。
一旁的大锅里烧着热水,两个满脸黢黑的汉子一个磨刀,一个烧火。
包三将浑身的血,窜到了脑门。他的脑子来不及想什么,一把抢过了那黑汉子的刀。
包三将生来力气很大,平常人挡不住他的手,挡不住他的脚。
可现在这力气竟然也有些可怕。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那汉子的脖子上血已经不再流了。
那一年,包三将年方十六,鲜血沾了他一身。
包三将背起老娘,回到了家,葬在了旧房子后面的老树下。
从那天开始,他离开了家乡。
官府后来追查杀人的事情,可是灾荒流离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线索?
包三将手上沾了人命,此后进了汴梁城里讨生活,他也晓得要暂避锋芒。
街头巷尾,卖艺为生,他的拿手绝艺是耍磨盘,顶大的磨盘转来转去,翻出花样。
别人卖的是手艺,包三将卖的是力气。
这把子力气往往能引来一片喝彩,可潘四看不过去了。
潘四是这条街上有名的无赖,往往是一派飞扬跋扈的姿态。
平日蛮横霸道,欺软怕硬,这条街上的卖艺人都受过他的刁难,可没有一个人敢惹他。
俗话说,从来好汉怕无赖。
时间日久,潘四成了这条街上的四霸王。
四霸王的力气同样很大,但来了包三将,人人纷纷私下嘀咕说:“你这膀子力气,恐怕你能把潘四举起来扔到河里去吧。”
包三将无意惹出什么乱子,听到后便说:我只会抡磨盘,哪里敢抡人?
谁知这话传到了四霸王的耳朵里,他胸腔里生出一股压不住的邪火。
这条街上,他可不允许有人能盖过他一头。
从此之后,潘四是隔三岔五来捣乱,包三将自从杀人逃离家乡之后,一直梗着块心病,无意惹事。
任潘四怎么折腾,包三将总是一味将就顺从,可潘四也愈发嚣张。
街上新来卖编筐的王老娘不小心绊倒了潘四,潘四竟然不依不饶,要王老娘赔他汤药钱。
王老娘哪里有钱?潘四便对包三将说:“包大个子,磨盘扛过来,砸,给我把筐子全部砸扁。”
王老娘头发花白,慈眉善目,仿佛包三将的老娘。
平日里受惯了潘四的气,可是这哪里还能依他?
包三将举起了磨盘,轰隆一声,砸在了潘四的面前。
潘四的脸瞬间煞白,之后他恼羞成怒,唤来了几个常跟着他的泼皮,对着包三将就是一顿厮打。
包三将没有还手,他害怕出手便会闹出人命。他抱着头,只管挨打。
人群一时间像受惊的鸟群,有的飞散了,有的瞪着眼睛围观起来。
包三将的嘴角出了血,他仍旧是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吭一声。
这时人群中出来一个人,身影极快,三拳两脚便把那几个泼皮踢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六娘。”
细看去,原来是一位容貌美丽的娘子,正大着肚子,确是六娘。
“你占老子便宜?我老爹倒是想有那本事,能娶六个娘子回家。我是四霸王,倒是能享得了这个福分,要不要跟我回家。”
“撕了你的嘴。”
六娘当下出手,潘四也不忍让,上前厮打。
不过两招,六娘便摔了潘四一个跟头,潘四满脸是土,鼻孔流血。
“什么四霸王,我看你是死王八。”六娘笑了,笑的时候还不忘护着肚子。
潘四不知这娘子什么来头,竟然有如此身手,他一时又惊又愣。
“再让老娘看到你横行霸道,把你踢进汴河里,做个活王八。”六娘又说。
潘四随后带着一众泼皮们灰溜溜去了。
“顶大的汉子,竟然也是低声下气,有手有脚,他们打你,你就不会还手?”六娘又对包三将说。
包三将这时爬起身来,对六娘行了个礼,没有说话。
“你不会是个哑巴?”
“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哑巴……”
“那是个结巴?”
“谢谢娘子搭救……”包三将此时竟然话也说不利索了,心里七上八下。
“不用谢,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要硬气一些,知道吗?”六娘又说。
“知道了。”
六娘这时要走,谁知此时突然叫了一声,捂住了肚子。
原来是方才一通拳脚动了胎气,肚子里一阵阵疼。
“我想来是要生了……”六娘说。
“别急!”包三将听了连忙抱起了六娘,脚下生风,手上却稳,直奔药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