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过吧?少跟冯香梅来往。”岑天福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何玉珍,明明是仰视,却有种高高在上的漫不经心,“她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只会嫉妒你……”
“我没有和她来往。”何玉珍整个人都在发抖,“今天和小锦只是打水的时候碰到,我差点滑倒,她扶了我一把。”
岑天福抬手摸摸她的脸,轻声道:“这么大个人,走路还能摔跤?”
“都是我的错。”何玉珍想也不想就道歉,“我以后会小心的……”
岑天福手里在竹片在餐桌上轻轻敲了下:“小锦跟你说什么了?”
何玉珍吓得得两肩一耸:“她就说……”
“玉珍?天福?”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何强的声音。
岑天福皱了下眉。
何玉珍看着他,心惊胆战地说:“我不会跟他们走……”
“大哥。”岑天福瞪了她一眼,却是起身迎出去,热情地问,“出什么事了吗?看你这满头大汗。”
何强抹了把头上的汗,神色哀痛:“爸昨天晚上从何家坡上摔下去了。”
“啊?”何玉珍一声惊呼,看了岑天福一眼,又闭上嘴。
“摔得严重吗?”岑天福急急问道。
“右胳膊和左腿都摔断了。”何强欲言又止。
“都怪我。”岑天福忽然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要不是我,爸昨天也不会来梨花沟,他不来,自然就不会摔倒,我不是人啊!”
“不关你的事。”何玉珍急忙抓住他的手,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何强闭了闭眼,双手背在身后攥成拳头,但还是勉强忍住了,说:“对啊,这事真不怪你。爸也想明白了,他说,你们两个是夫妻,你俩愿意在一起就行,我们不会再管了。”
岑天福说:“我当然愿意跟玉珍在一起,只是怕她为难,所以才不干涉她的选择。”
何玉珍脸上露出羞涩又甜蜜的笑。
何强别开头:“我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牛婆婆?”
牛婆婆看热闹被人逮住,也没不好意思,干脆正大光明走过来:“你爸摔了?严重吗?”
“反正现在躺床上动不了。”何强说。
“哎呀,那很严重了啊。”牛婆婆看看何玉珍,又看看岑天福,“你们两口子得回去看看吧?”
何玉珍偷偷瞥了岑天福一眼,没敢说话。
“当然要回。”岑天福马上道,“大哥你吃饭了吗?没吃饭跟我们一起吃,吃完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我吃过了。”何强故意道,“你们要是忙,不回去也行,我们能照顾好爸。”
岑天福:“那哪儿行?必须回。”
“何强,你就让他俩跟着你回去看看吧,不然别人该戳他俩脊梁骨了。”牛婆婆帮着劝道。
何强终于不再多说。
牛婆婆见没热闹可看,也转身离开。
边走边小声嘀咕:“狗东西,没良心,我可不怕得罪你们……”
另一边,岑安锦从窗户边离开。
“怎么样?”冯香梅小声问道,“他们回吗?”
“放心吧,有牛婆婆在,肯定会让他俩回的。”岑安锦拍拍手,“我们出发吧。”
两人才走到桐树坡上,何强他们就追上来了。
岑天福笑着跟母女俩打招呼,何玉珍却有点不敢看她们。
他们走得快,很快便走到前面去了。
岑安锦跟冯香梅走走停停,走到何友文家附近的时候,看到岑天福已经往回走了。
“岑天福果然在何家待不住。”岑安锦停下脚步道。
冯香梅也跟着停下来:“那当然,他虽然表面功夫做得好,但打心底里瞧不上何家。不过,以前何玉珍几乎没回过娘家,偶尔回娘家也不可能过夜。这次岑天福真能让她在娘家待上几天?”
“看昨天何玉珍那态度,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岑安锦说,“岑天福要面子,就不能不让何玉珍留下。”
“也是。”冯香梅叹了口气,又开始担心,“看玉珍对岑天福的态度,小锦你真能劝得动她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岑安锦心里也没数,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两人正说着话,何强大步走过来,说:“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岑安锦冲他笑笑。
在何强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何家。
何三身上打满绷带,虚弱地躺在床上,何玉珍守在床边。
听见动静,回头看到她们,顿时一愣:“冯婶,小锦,你们怎么会来?”
“这不是听说三叔摔伤了吗?正好我们路过,来看看三叔。”岑安锦走到床边,跟何三打招呼,“三叔你感觉怎么样?”
寒暄一番,岑安锦忽然将何玉珍拉到一边,小声对她道:“玉珍嫂子,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出来,是想打听何友文家的情况。”岑安锦说,“原本想去舅舅家住,但其实也不方便。你看方不方便让我们娘俩在你家住几天,我们也能帮忙干点活。你爸摔伤了,你又怀着孕,都需要人照顾。”
何玉珍非常意外,但她没有多考虑,说:“你等我一下。”
她来到何三房间,将岑安锦的话转述给他,又帮着说话:“大山叔是好人,他不会杀人的。这案子早点查清,你们住着也安心。爸,你就答应了好不好?”
只要是和岑天福无关的事情,她看起来还是挺正常。
冯香梅跟何强在旁边看着,都悄悄松了口气。
何三很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岑安锦又去找何三的林红霞,塞给她五斤粮票和两块钱:“林婶,打扰你们了,这是我们一点生活费。”
这个年代的物价低,肉才1毛钱一斤,陆宝锋的妈在供销社上班,工资是十块钱一个月。
她们给的真不少了。
林红霞原本三分真七分假的笑,瞬间变得十足真诚:“哪用得着给生活费,你们也是在帮我们玉珍。”
“大家互相帮忙,应该的。”岑安锦将粮票和钱塞进她手里。
当天中午,林红霞做了一顿好吃的。
饭后,何强对岑安锦道:“最近何家很谨慎,我想了一下,你和冯婶都是生面孔,一出去就会引起何家注意,怕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不如你告诉我你想问什么,我跟何军去打听。”
这倒是个好主意,岑安锦说:“凡是跟何家兄弟俩相关的事,什么都问。”
天气热不用出工,何强兄弟俩出去串门。
岑安锦她们几个女人就挤在何三屋里做针线活,顺便说说话。
聊了会儿家常,林红霞忽然说:“小锦,你读过那么多书,不如给我们讲个故事?”
“好啊。”岑安锦说,“你们想听什么故事?”
林红霞:“爱情故事吧。”
“普通的爱情故事没意思。”岑安锦笑道,“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恐怖爱情故事?”
“还有恐怖爱情故事?”林红霞和冯香梅都表示很感兴趣,“快讲来听听。”
何强何军的媳妇也将凳子朝岑安锦的方向挪了挪,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从前有一个姑娘,我们叫她小美吧。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而且家里很有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岑安锦用自己最饱含激情的嗓音开始讲述,“有一天,小美被小坏绑架了。小坏绑架小美,是为了勒索小美的父亲。一开始,小美非常不配合,遭到了小坏的毒打。但是,筹款需要时间,小坏不能让小美死了,打完后又给她治伤……”
岑安锦便讲故事边看了何玉珍一眼,她在绣小孩的肚兜,动作越来越慢。
“小坏还向小美道歉,给她讲述自己的悲惨童年,说自己也不想绑架她,都被迫的。他还自己打自己,骂自己不是人……”岑安锦继续道,“但是,小美一旦有丝毫违逆,小坏还是会打她,打完再道歉。”
何玉珍已经彻底不绣肚兜了,她想起了岑天福。
“后来,小坏关押小美的地方被人发现,小坏便带着小美转移,路上遇到不少危险。又过了几天,小坏就将小美放了。”
林红霞说:“这小坏看起来还有点良心。”
何玉珍也跟着点头。
岑安锦继续讲故事:“小美获得自由后,不仅误导警方,让他们错过了抓捕小坏最好的时机。还偷家里的钱和珠宝,悄悄送给小坏。”
“啊?”林红霞傻了,“为什么?”
“因为小美以为自己爱上了小坏,她觉得小坏特别惨。”岑安锦说,“她后来还想要嫁给小坏。”
“嫁了吗?”何玉珍也忍不住问。
“没有。”岑安锦说,“小美的父母不同意,小坏就把她父母砍死了。然后抢走她家的财物跑了,没带小美,小美自杀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小会儿,躺在床上的何三忽然说了句:“还真是恐怖爱情故事。”
众人回过神来,林红霞第一个道:“这个小美真是蠢……”
“其实也不怪她,她也是受害者。”岑安锦说,“被绑架的时候,她的小命掌握在绑匪手里,又没有人能帮她。她只能不停告诉自己,绑匪其实也没那么坏,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于是当绑匪对她好一点,给她治伤,她就会觉得自己果然没想错,绑匪对她其实很好,然后加深这个想法。时间一长,就会产生自己爱上了绑匪的错觉……”
“哎呀。”何玉珍忽然一声轻呼,却是一朵花全绣错了,忙起身想去拿剪刀。
岑安锦将她按回座位上:“嫂子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
说着,朝另外几人使了个眼色。
“对啊,玉珍你怀着孕不方便,要什么说一声就是。”冯香梅马上道,“我们都会帮你。”
“就是。”林红霞也说,“在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都会帮你。”
何强何军媳妇加上何三也都纷纷重复:“我们都会帮你。”
何玉珍满脑子都是“我们都会帮你”在循环,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