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胆小鬼

“……关于【谴】计划的重启，蒸汽教会那边我们已经去谈过了，他们虽然没有明示，但是看得出来他们也很积极……

“……所以今和黑夜教会的接触时，要记得我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获得黑夜教会的点头，而是要试探对方在【谴】重启这件事上的态度……

“……这种谨慎我们还是明白的，毕竟之前我们和蒸汽、黑夜教会在【谴】上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了一百年还没有成功。虽然这之中很多成果都投入了日常使用中，转化成了切实利益，但是想要他们重启【谴】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他们需要一定时间去验证这一次的可能性，这可能是他们在内部采取一些措施，进行一些可能性尝试。比如对于在计划中负责地面支援的黑夜教会，我们只要看在这次访问后，他们有没有建设什么新的地面设施建设就协…

“……当然，我们亚伯拉罕也要拿出点诚意，证明我们现在有能力支持【谴】的继续开发，给两个教会一些成功的盼头……

“……所以卢娜，你这次星空任务远远不止去前哨站修卫星那么简单，如果谈判顺利，你要做好准备，留在前哨空间站配合【谴】的进一步推进……

“……卢娜，你在听吗……

“卢娜·亚伯拉罕！”

卢娜终于从神游中惊醒。

“在！培提尔先生！”

培提尔·塔桑皱着眉头，不满地通过后视镜瞪了后座的卢娜一眼，继续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

“那个詹妮娜上次可是在蒸汽教会面前出了洋相，你这次可要给我们亚伯拉罕争口气。给我精神一点。”

提起这个，培提尔的怨气又一次上来了。

“我就，那帮人派一个根本不管非凡事务的商业主管过去和人家教会大人物谈判，简直是脑子被压路机碾了！

“幸好这次是长老院牵的线，没有让驻贝克兰德大区的那些商业部门插手。”

在技术相关岗位上的人多少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些偏执，培提尔也是这样的人。作为总部星空技术中心的中高层，他对之前贝克兰德大区处理拖拉机事故的做法很不爽。当时贝克兰德的人并没有上报给他们卫星部门，而是把消息拦在了下层，当作普通商业事故处理了。

绿灯亮起，培提尔在没完没聊抱怨中踩下油门，黑色的车队缓缓融入车流。

其实对于亚伯拉罕来，大多数时候车队并不需要。但作为一次高级别的正式访问，亚伯拉罕家族——或是亚伯拉罕集团都应该展示出应有的礼仪，而不是找个非凡物品直接带人冲到别人家门口。

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亚伯拉罕集团的中高层都是能够“旅斜的非凡者，尤其是对一些主要研究凡质科技的技术部门。培提尔就是个例子，他只是一个学徒途径序列六的记录官，车队里还带着许多凡人科学家。

但他没有担心过这次访问的安全问题，因为担任使团领队的，是亚伯拉罕星空技术中心的总负责人，学徒途径序列三的海尔吉·亚伯拉罕博士。当然，他现在在另一辆车上。

卢娜愣愣地坐在后排，一边听着培提尔的愤慨，一边想着这个名字。

似乎自己很早的时候就见过海尔吉博士了，卢娜想，在那个父母工作的地方。

无论是在亚伯拉罕集团，还是在其他星空技术公司，“宇航员”这一个职位都拥有足够尊重。卢娜的父母都是宇航员，他们一家在亚伯拉罕星空技术中心更是受到了无穷的善意。

但是卢娜并不想当宇航员。

她悄悄看向后视镜，盯着自己的那张雀斑圆脸，用深蓝色的眼睛数着自己脸上的斑点，企图用这种方法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与焦虑。

并不是集团里所有的宇航员都姓亚伯拉罕，相反，由于宇航员对身体素质与灵性赋要求都非常高，家族当然希望能从社会各界中淘到适合的人才，为他们提供培养与非凡特性，直到他们成长到序列五的旅行家，成为能投入使用的合格宇航员。

当然，亚伯拉罕宇航员的第一来源，就是亚伯拉罕家族。

卢娜不知道这套宇航员方案是长老院什么时候定下的。亚伯拉罕的孩子到了年岁便会接受测试，合格的人便会被登记在册。经过多年的观察与筛选，最终留在的名单中的，将在成年时开始接受特殊培训，成为宇航员的预备人员。

在此之后，非凡特性的晋升与魔药的消化，又能在为数不多的预备人员中淘汰一大半。这些人中有的会因为晋升半神、成为高级技术人员、参与其他更重要的活动等原因，再减少人数，最后能成为日常行动与随时待命的宇航员寥寥无几。

这是一种近似强制性的传统，而卢娜在成长中惊恐地发现，自己作为两位宇航员的孩子，早就成了家族的重点关照对象。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顺理成章地通过各项测试，卢娜仿佛觉得自己与星空越来越近了。一串串通红或深黑的字符如同追捕她的子弹向她逼近，倒数着她的生命。

这种逐渐加深的恐惧感让卢娜决定反抗，她开始故意在测试中捣乱，在卷子上乱涂乱画。可技术中心总有让孩子们乖乖配合的方法，从物质上的奖励，到毫不留情的非凡手段。每当那气质可怖的海尔吉博士出现在测试现场的时候，卢娜拙劣的叛逆就被立刻结束了。

于是卢娜开始发狠学习，企图通过事实告诉海尔吉博士，将她留在技术岗位能为家族和集团创造更多的价值。

卢娜很难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和排斥感到底从何而来。也许是在儿时，某次从星空表层归来的父亲在隔壁房间开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是在学生时代，铺盖地的星空技术反对者大肆宣扬着恐怖诡异的“星空后遗症”与“财阀大骗局”；也许是在成年之后，强制参与的宇航员培训里对星空深处的危险警告。

不管怎么样，卢娜成功了。她真的成为了一名星空技术中心的中高层，并通过自己的功勋换取到了序列五“旅行家”的非凡特性。

长辈们对卢娜的消极态度颇有微词，但热爱宇航员工作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在这件事上，她会支持卢娜的任何选择，甚至会因此与海尔吉博士谈判，希望在自己服役期间，待命名单中都不会有卢娜与其姐姐的名字。为了这一个承诺，母亲愿意延长自己的服役年限，来为两个女儿砌起一道隔开星空的墙。

胆鬼也好，懦夫也罢，不管如何，她一度以为自己成功地从那份名单中逃离了，摆脱了那片向她的命运逼近的星空。

可是现在，卢娜坐在亚伯拉罕的车里，胸牌上写这的并不是某个部门的技术总管，而是【宇航员】卢娜·亚伯拉罕。

“不得不，这种事情还是长老院的决断靠谱。在你的母亲蕾芙妮牺牲后，没有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的宇航员人选了。”

培提尔猛地打了一圈方向盘。

“通过了选拔，完成了培训，非凡序列也达到了序列五，更妙的是你在技术方面还十分在行，简直是上去修理卫星、配合【谴】的最佳选择！”

车前的绿灯亮起。

现在没有什么挡在她与星空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