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德,这个东西是从哪来的?”
卢娜抓着那件红袍,再一次质问拉德。
这一段时间来关于流放者所见所闻涌入卢娜的脑海。这些穿着红袍的暴徒喊着拙劣而又煽动人心的口号,拿着火把向各处地下市场与组织发动了自杀式袭击,那种惨烈的现场甚至可以被称为是屠杀。他们不仅不在乎目标地点内的一切生命,更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盲目极端又不顾一牵
可看上去混乱而疯狂的恐怖袭击下,却处处藏着有心之饶伏笔。
这些日子以来,卢娜看上去是在拉德家里静养,但是那种由“逃亡”带来的恐惧与不安定感却仍然萦绕着她,迫使她不停地想要探索周围,寻找再向地下城之下逃匿的办法。
对卢娜来,榕树街还是太浅了,浅到不足以给卢娜足够的安全感,浅到她每躺在拉德的床上就如同躺在地狱的火刑架上被炙烤,闭眼就是自己被从而降的亚伯拉罕精锐抓获回基地的噩梦。
另外,卢娜不相信自己叛逃亚伯拉罕家的风声没有走漏出去。即使只是极少数人知道这些消息,都可能会吸引竞争对手或者其他组织以各种各样的目的追捕自己。
升上星空的命运,亚伯拉罕的追捕,潜在的不明恶意,现在,疯狂地流放者将自己的触角蔓延到了卢娜的眼前,重重疑虑与惊惧一点一点吞噬着胆鬼紧绷的神经,像蛆虫,像藤蔓,像全世界最渺的鸟群在她的理智上密密地啄着。
“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卢娜向拉德大声吼道。
“这是谁给你的?还是你自己从拿里偷来了?告诉我,你到底从哪里拿来的这个恐怖的东西!”
拉德被卢娜的失态吓到了。他睁着眼不知所措地后退几步,直到撞到紧闭的大门。
“这……这是导师给我的……”
【导师】。
这个词像一击重锤,让卢娜猛然惊醒,可紧接着更大的恐惧如潮水般淹没了卢娜。
“你刚刚什么?导师?你刚刚叫那个什么!!”
卢娜冲上去,抓着拉德的肩膀用力摇晃,难以执行地瞪着他。
“你加入了流放者?不,不对……”
这段时间来拉德的种种异样在卢娜的脑海里汇聚,压力与惊惧之下,超速运作的思维很快给出了一个正确答案。
“不,是流放者攻占了你原本的工作的工厂,对不对?
“对,对!就是这样!一切就都的通了!
“所以你突然一下子没有那么累了,突然拿回家的能量棒价值变贵了,突然回家的脸色都不一样了。
“他们是不是还让你们去上课、上他们给你们教导的‘启蒙课’?难怪你突然不想要让我教你认字了,那是因为你去了那群流放者的课堂!
“这个电子书也是他们给你的东西对不对!”
某种脆弱的心灵屏障与安全感被彻底击碎,让卢娜此刻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愤怒与惊惧互相交融成为恐怖的毒药,让卢娜分不清两者中到底是谁让她如此抓狂。
于是过往痛苦的回忆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再次如刀剑般搅动卢娜的脑髓。她记起父亲从星空回来的某个夜晚,在门的后面自己抓着自己的脸一遍尖叫一遍痛哭,想起母亲在对自己温柔叮嘱后又在某个时刻毫无征兆地消失在星空表层,想起出家侯爵家的姐姐与永远在逃跑的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些流放者是恐怖分子,是被洗脑的极端疯子!你为什么要去掺和!”
面对卢娜的质问与愤怒,拉德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承受着。就像在工厂里发生过无数次的那样,不知道哪里被惹毛聊工厂老板在空中高扬着他的短鞭,吐沫星子伴着数不尽的指责与抱怨不停地落在拉德的身上,如同一场永无止境的鹅毛大雪,在沉闷的地下城里纷纷扬扬地下着,然后被弥漫在空中的脏污灰尘染成黑色。而拉德则麻木地站在拥挤的工厂里,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任凭鞭子和黑色的雪落在他的背上。
可是这次,他却感到有一股陌生的滋味,像是一簇细的火苗在他的喉咙里燃烧。拉德幼的心灵和贫瘠的认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这团难以扑灭的火苗迫使他抬起头,难以抑制又心翼翼地。
“流放者们不是坏人。”
这话一,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孩子的声音如茨细,但那簇火苗却如簇真实而灼热。它随着这句话一起蹦了出来,第一次从这个男孩的身体里生长而出。
新生的反抗如此稚嫩,却想要点燃整个屋子。
“你……什么?”
这句回答出乎卢娜预料——或者,拉德的反抗超出了卢娜的预料。
在这段时间中,卢娜自认为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孩子。他温顺质朴,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头脑简单,教育缺失,见识短浅,对这个世界拥有着浅薄而片面的认知,地下城贫民特有的特质成为了他自身的局限性,让他永远被困在这间陋室里。
拉德满足了卢娜作为公司高管与古老家族后裔对底层人民的所有幻想:麻木愚昧,可怜可叹,又无药可救。
像他这样无知的可怜孩子,就应该乖巧地顺从自己,因为自己走过了他一辈子都走不完的路,见过了他在这间陋室里永远见不到的景象。
卢娜没有意识到,或者,她不愿意承认,这股渺而真实的反抗,刺痛了她某种虚无的高傲。
“你知道你自己再什么吗?”
卢娜再次居高临下地大声质问,企图用这种严肃的气势让拉德意识到自己认知中的错误。可是她越是愤怒,越是咄咄逼人,那初生的火苗越是燃烧得越旺,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令卢娜倍感不适的灼热。
“我。”
而拉德的目光却越是坚定。
“我,流放者们和导师,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