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碗口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蛋子头上和后背,他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骑在他身上的孩子,一边捶打,一边大声叫嚷:“臭蛮子,还不叫‘爷爷’,再不叫我打死你!”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蛋子有些变形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从下方传出。
“捶死你,捶死你,你这不识好歹的死沙蛮!”
揍蛋子的孩子看着高大威猛,其实也只有八九岁,下手却格外狠。
看他狰狞扭曲的表情和干脆利落的动作,显然没留力,仿佛真想捶死蛋子。
也亏他没有天生神力,只是比普通孩子更壮的体魄。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效忠大秦,人皇万岁!”
蛋子既不缺狠劲儿,也不是个面团,哪怕骨头都要被捶散架了,他依旧不喊“爷爷”,“效忠大秦,人皇万岁”的叫声中带有明显的情绪。
“王宣,别打了,有人来了,是一位将军。”
边上的“汉人”孩子见到远方走来的虎臣,立即小声提醒。
王宣转头看了一眼,犹豫着从蛋子身上爬下来。
“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蛋子还缩在地上喊。
虎臣径直从“潜龙院”门口走过,只面带好奇,朝地上的蛋子瞥了一眼。
他倒是没忘记蛋子,可蛋子趴在地上,遮着脸,声音也变了形,没认出来。
他瞥蛋子,纯粹是蛋子的口号是如此“显眼包”。
小羽驻足了半步,表情也犹豫了一瞬,才继续抬步跟着虎臣往内院走。
与虎臣不同,刚进入夹道,她立即通过声音认出蛋子——别说蛋子声音变形,哪怕被毒哑了嗓子,他喊的口号,可是她教的呢!
接着又听出蛋子在挨揍。
蛋子的表现还不错,抱头蹲防的动作很标准——可见最近没少挨揍。
关键是他没忘记羽姑姑的谆谆教诲。
只要他一直这么叫下去,揍他的人一定会吃大亏,甚至直接丢掉小命。
蛋子一直重复“效忠大秦,人皇万岁”,这种处境中还敢打架惹事的孩子,八成没什么城府,还特别冲动暴躁、容易上头,早晚被蛋子的“和尚念经”给惹毛,喊一句“去尼玛的大秦,别鬼叫了”或者“草蛋的人皇,我干死你”,那......
“轰~~哗啦啦!”
一个和蛋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两三岁,长得比蛋子白净多了,粉嘟嘟胖乎乎,两团可爱的腮红,像个福娃娃,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拳打碎前方桌子大的太湖石。
“嗯,不错,下去吧。”
其他人都一脸震撼,连门口的虎臣都不例外,青松道童却没啥表情,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让郡守府侍卫将“怪力福娃”领到后面的屋檐下。
小羽在他眼底看到了漠然,却没看到一丝惊喜。
他不是在装逼,他真觉得两岁半便拥有千斤之力的天赋,很不值一提。
“关将军,还有......关小姐,二位是过来找小道的?”
虎臣控背躬身,拱手向青松作揖。
小羽在边上跟着屈膝道“万福”。
“道长,您先忙,小人的事不急,在边上看着也能涨涨见识。”虎臣道。
青松道童身边可不止一个“怪力福娃”。
他似乎正在为他们做最后的神通测试。
有三四十个年龄不一“孩子”,小的两三岁,大的......都开始蓄须。
从衣服、面色和气质看,他们的出身也有穷有富、有贱有贵。
现在他们睁大眼睛,用敬畏的眼神看青松,用期待的目光盯着青松手中的小瓷瓶。
“说吧,找小道有什么事?”
青松把瓷瓶笼进袖口,掉头走出院子,将虎臣和小羽带到一间安静文雅的书房。
见青松不愿自己观看“西方俊杰”觉醒天赋,虎臣心里冷笑、面上毫无异色。
“道长,昨日晌午,蜂鸟收到消息,‘火鸦校尉’持烈阳侯火牌抵达飞仙渡。
到今日,沿途郡县和驿站基本做好了接待侯爷的准备。
小人明早会率领铁骑营离开横沙关,之后便一直跟在烈阳侯身边当差。
所以想尽早服下九转易骨丹,能更好为大秦、为烈阳侯效力。”
“你要去迎接烈阳侯......”
青松道童盯着虎臣额头看了一会儿,明亮若灿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古怪,道:“关将军,小道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
“能得道长教诲,小人三生有幸。”虎臣恭敬道。
“别惦记那颗九转易骨丹了,小道换个更适合的给你。”
青松右手从宽袖下伸出,摊开手掌,露出一张晶莹剔透犹如琉璃的小牌。
小牌为淡金色,很薄,看起来和指甲差不多的厚度,两指宽、一指长,其上用丹砂书写一行闪烁星星点点光芒的银色符文。
小羽睁眼去看那些字符,完全看不清,反而把眼睛看盲了。
像是直视烈日太久。
只不过没有烈日刺眼,无刺痛感。
“这种气息......难道是神道符箓?”虎臣语气不确定道。
青松含笑点头,道:“没错,这是册封社令的符箓,先前你还见过它的主人。小道已用人皇令将其重新洗练,只要打入你体内,就能立即融入灵魂。
一旦在大秦封神榜上登记造册,你便是人皇钦定、大秦认可、天地承认的土地神。”
虎臣心里立即想到什么,面色难看道:“难道是西沙域‘辛末号’土地的神道符箓?”
西沙域土地神符箓......
小羽也想了起来。
当日青松道童和虎臣离开沙丘时,在路口遇到一哀求救命的“黑影”。
其气息阴森,望之充满不详。
后来还和青松闹翻,大骂青松过河拆桥、大秦冷酷无情。
甚至诅咒青松遭天谴,诅咒大秦与人皇遭报应。
如今社令符箓近在眼前,显然那家伙最后真被青松用“旱天雷”给劈死了。
青松还打算将它交给虎臣,换取九转易骨丹......
青松道童眼睛不瞎,能看到虎臣脸上坚定的拒绝与压抑的愤怒。
他意味深长道:“关将军,自己最需要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用不到的东西,哪怕它本身价值千金,对你自己也一文不值。”
虎臣很想拔刀朝这张自以为是的嫩脸上来一刀。
“道长,您说的很对,自己需要的才是宝,小人现在最最需要九转易骨丹。”他忍着怒气闷闷地说。
青松道童娃娃脸上依旧挂着淡然的微笑,“恕小道直言,将军印堂发黑,最近恐有不测之祸,且难以渡过。
九转易骨丹虽好,却是给活人用的。
社令符箓价值并不低,能赐福鬼神之属。”
虎臣又惊又怒,这该死的小牛鼻子,竟然说他快死了,马上就能用到社令符箓。
他想破口大骂:去尼玛的,这社令符箓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可愤怒之余,他又心惊胆战。
青松道童的道行,他并不是很清楚。
可青松道童在寻龙观气、易算卜卦方面展现的能力,堪称绝顶。
若非如此,人皇也不会任命他为“西方巡查使”。
青松说他印堂发黑、大难临头,若不是虚言恫吓、图谋他的九转易骨丹,那一定有其缘故。
“道长救命!”
虎臣噗通一下跪在青松身前,连磕三个响头。
无论青松有没有撒谎,他都要跪下哀求。
青松若在撒谎,跪下哀求青松大发慈悲,不要害他,别谋夺他倾尽家产换来的九转易骨丹。
青松若没撒谎,他更要跪,更要苦苦哀求,求青松指点迷津,先化解他的劫难,再交出九转易骨丹。
“请祖师大发慈悲!”
虎臣都跪了,她身为“大孝女”,怎能不殷勤表现?
不过她也真心有几分替虎臣着急。
青松说虎臣印堂发黑、劫难将至,虎臣将信将疑,怀疑居多。
小羽听了,却觉得虎臣八成真的要衰。
根据她过去十年广拜义父的经验,那些对她不错,或者她暂时不想下手的义父,也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嗝屁。
比如初代义父沙棕。
在成为她义父半年后,被一条沙蛇咬中脚踝,半日内毒发身亡。
沙棕已经算是坚持比较久的了。
又比如沙丘王。
刚成为她义父不到三个月,便死在天门镇外,尸骨无存。
小羽不觉得自己在克他们,像是沙丘王,面对烈阳侯怎么可能活?
必死无疑的结局,不需要她克。
她觉得纯粹是他们自己命不够硬,还连累她小小年纪、屡屡失怙,或者她命不好,拜的义父都是天生短命鬼......虽这么想,在产生这种猜测后,哪怕不完全确定,她也不再拜‘好人’为义父。
虎臣不算好人,可他现在还没传授她吐纳之法呢!
他还能继续传授她修炼《虎魄七杀》心诀的经验。
她期待虎臣不要死的心,几乎能与当初期待初代义父沙棕被巫医救回来的真心相媲美。
——义父,挺住啊,羽儿需要你......家的神功秘籍和金钱灵药!没你帮忙搜集神功秘籍、提供经验,没你动用关家底蕴,敞开供应各类神丹妙药,羽儿今后可怎么神功大成、仙途在望?
心里这样想,她的表情、眼神,嘴里的哀求,都显出真挚的担忧,和纯粹的希冀。
青松道童见了,都稍微露出诧异之色。
竟然短短几天时间,就完全收服了蛮性十足的沙蛮羽。
到底是关虎臣手段高明,还是沙蛮羽表面蛮骨嶙峋、野性难驯,其实内心极度缺爱,尤其缺父爱?
之前在沙丘,听蛮人讲沙蛮羽孤身涉险抢回义父残骸、并将遗骨供奉神祠的故事,就可以看出沙蛮羽乃大孝之人......
——若她真的很容易被收服,当初将她送给关虎臣,他就有点亏了。
“关将军不用如此大礼,小道此时就是在救你。”
青松小道童摒弃杂念,将手里的社令符箓,在虎臣面前轻轻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