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被黑色的影子所包裹,通过望镜的放大,霍恩清楚地看到超过100名骑士开始在阵前列出三角阵列。
三角阵和菱形阵是帝国骑士最常用的冲锋阵型。
只要第一排和最尖的那个角能够突破敌阵,那么后方的超凡骑士哪怕差一点,都能顺利撕开队形。
这是符合帝国骑士们冲锋的规律的。
按照科莱博的说法,骑士冲锋时,不可能像步兵那样维持住完整的阵型。
战马的状态,骑士的状态,武器,天气,训练程度,呼吸法等种种原因,导致必然是勇敢且骑好马的骑士冲在最前面,而怯懦骑劣马的骑士落在最后和两翼。
一百个冲锋的骑士中,只有最前面第一排的骑士才起到冲锋作用,后面都大概率是打顺风仗。
当初弗里西斯卡他们在长桥之战中喝下的“可汗药水”,就是为了激发勇气,忘记危险。
有利必有弊,这同样导致了骑士们在冲锋中无法冷静和莽撞进攻的情况。
这种三角阵列是最符合勇士在前,懦夫在后的规则的。
就在观察这些骑士的时候,霍恩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他放下望镜,转到另一边,却见镜片上被一滴水给模糊了。
抬起头,霍恩看向灰沉沉的天空:“要下雨了吗?”
“冕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霍恩将望镜递给了哈库托,握紧了手中的血遮云。
救世军,贞德堡人的性命就在此一举了。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这便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诸君,准备迎战!”
霍恩话音刚落,眉头就猛地皱起,一阵不适感从后脑升起。
他举起望镜,朝着远处的贞德堡军队看去。
“我等天上的万物主,其名尊为圣……”
“你的威能行于天空,您的旨意传于地下……”
圣油涂抹在额头,十来名驱魔修士站立在骑士们身后,自带回音的诵经声在林间穿行。
带着湿气的风粘稠了修士们的衣裳,他们两眼翻白,双手向前不断颤抖着,声音越发高昂。
代表着赐福的光焰在他们身体表面,如触手般张牙舞爪,接着缓缓向前弥散至面前的扇形区域内。
光焰之中,马蹄下好像多了一块无形的马蹄铁,将骑士们的身体抬升了一寸有余。
除非遇上2米以上的水深或5米以上的坑洞,否则无形的马蹄铁将踏过所有陷坑与壕沟而不受阻碍。
贝拉尔德的喉结上下耸动,将一整瓶带着酒气的可汗药剂咽下,他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身体则肉眼可见地发红。
狞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臂,贝拉尔德举起了手中的骑枪。
“骑士们,冲锋!”
无形的马蹄铁撞击在地面,好像在击打名为大地的鼓,让附近的碎石都蹦跳起来。
带着几滴雨水的风穿过盔甲的缝隙,浸湿了骑士们的衣服,跳入了他们猩红的眼睛。
这丝毫不能冷静他们莫名狂怒的心。
“不洁者们,你们活该去死!”
拉下面罩,在冲锋的号令中,骑士们操起了骑枪或长剑,进入了跑步的阶段。
灌木丛、溪流、泥坑……
没有任何阻碍能减弱其速度,在模糊的视线中,那些可恶的短毛渐渐出现。
贝拉尔德的神色逐渐狰狞起来。
要不是他捡到了那把胡安诺的戒尺,之前的失利,就足以让孔岱亲王将他踢出敕令连。
都是这群短毛的错!
“冲锋!袭步!”贝拉尔德喊完,便伏下了身体,他是三角形的尖刀,必须是最快的那个。
可他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不对,这战马的动作并不是袭步的节奏。
不仅仅是他,贝拉尔德感觉到周围所有骑士的速度都慢了,原本还算整齐的阵型居然混乱起来。
一些骑士甚至出现了撞马的情况。
“怎么回事?”贝拉尔德大喊道。
“贝拉尔德大人,您看马蹄上。”
低头看向战马的马蹄,一道道粘稠的白色丝线正裹在战马的马腿上,牵扯着他们的步伐。
这是……这不是野蛛林里那些巨蛛的蛛丝吗?什么时候……
猛地回头,看向了他们穿过的灌木丛,在风中晃动的叶片下,几缕白色迎风飘荡。
贝拉尔德如坠深渊。
“回旋!向左回旋!”
一波一波雷鸣般的声音响起,剧烈的疼痛从腰间传来。
贝拉尔德下意识地倾斜身体,在坚硬盔甲的挤压下,更多的鲜血从腰间的伤口处流出。
咬牙捂住伤口,贝拉尔德抬起头,身边的骑士陆陆续续地倒下了近十个。
“向左回旋!”贝拉尔德再一次喊道。
没有人听他的命令,所有骑士都趴在马背上,慌乱地躲避蝗虫般飞过身侧的铅子。
他们的马蹄被缠住,进退不得,慌乱地在战场中央,等待着步兵的支援。
“玛德,向左回旋,向左回旋啊!”
隐隐约约的口令声在铳响中响起,贝拉尔德听到了一单词――“冲锋!”
在第一条防线前,布吕讷握着手中的赤松木的长枪枪杆,作为老兵站在队伍的第一排。
任谁都不会想到,当初那个懦弱的傻大个已经变成一名旅长,手下带着十个敕令连的强盛兵力。
布吕讷杀了好多人了,既有骑士,也有普通守夜卫兵。
可他站在战场上,眼前空无一人的时候,只有如海潮般的敌军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恐惧。
但布吕讷是师队长的牵线木偶,除了听从命令,他做不到别的,或者说,他就是最听从命令的那个。
“第二近卫军团!所有长枪手,以两旅为一组冲锋!”
“保持队形!不准超过我!”迈开大长腿,布吕讷感觉自己毋庸置疑的喝声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大脚板在地面践踏着,那些骑士、守夜卫兵和披甲军士恐惧的脸,他完全能看清。
“为了胜利!”布吕讷当先发出了一声怒嚎,整个阵列都发出了相同的吼声。
“为了胜利!”
脚步逐渐加快,布吕讷冲到了随便一名被蛛丝缠住的受伤骑士面前,将长枪猛地刺出。
“找死!”贝拉尔德忍痛松开了捂着腰部的手,将骑士剑朝着布吕讷刺了过去。
长枪的枪杆在手中旋转,在呼吸法和冲锋的加持下,枪头的速度超过了贝拉尔德的想象。
“叽――滋……”
“哼啊――该死的……”
从骑士柔软的腋下刺入,冰冷的枪头刺穿了血肉、内脏,又从锁骨处刺出。
长枪瞬间弯成了圆弧声,贝拉尔德痛地差点晕过去,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
“咚!”腰背传来剧痛,阴沉的天空倾倒在一边,原先的铳伤流出暗红的新血。
在他不可置信地惨嚎声中,布吕讷硬生生用长枪把他拽到了地上。
当布吕讷收回长枪时,染着血色的枪尖还挂着贝拉尔德割裂的灰白色的血管与肉丝。
“等等,等等……”
鲜血瀑布般流下,身体不自主地蜷曲,半失去意识的贝拉尔德口不择言地喊道。
他的潜意识预知到了他接下来的遭遇。
乔纳尔快步上前踢开了面罩,将武装剑行云流水地穿过他因疼痛而张大的嘴巴。
“等……”口中含着武装剑,贝拉尔德还想说话。
握剑的手使劲一搅,几颗碎牙蹦出,脊髓液与乱七八糟的体液顺着口子流入了贝拉尔德的咽喉。
长枪手抽出武装剑,鲜血滴落在贝拉尔德惨白的脸上。
僵硬着脖子,贝拉尔德的头颅重重歪倒在地上。
他瞪大的眼睛仿佛在说,他从没想到会这么死在农夫的手里。
“喝,呸,你等你马你等!”
一脚踩过贝拉尔德的脸,将那高耸的鼻子踩入面庞,布吕讷再次朝着前方的步兵刺出了长枪。
在一条七十多米宽的战线上,第一排的数百名步兵一触即溃。
“第三第四旅!”师队长的口令响起,“冲锋!”
“整理队形!”从尸体中拔出长枪,布吕讷后退两步,朝身边人大吼起来。
两个旅的长枪手则从他们的间隙中冲了过去,两排长枪如密集的钢铁森林,狠狠撞在了混乱的农兵军队中。
“死!你们这群贵族的走狗!”
“阿妈,看我给你报仇!”
蒸发的热血将潮气染成了铁锈味,撞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嗅觉神经。
人死前的惨叫声,乌鸦的嚎叫声,飞洒的鲜血,随便踩一脚就是别人的肠子或内脏器官。
“魔鬼啊,是魔鬼!”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超凡者,圣父啊,救救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魔鬼,快退啊!”
在战争修士一浪接着一浪地打击下,三轮替换后,这一千多士兵的士气彻底崩了。
支援的步兵便如同雪崩般,以比他们前进时更快的速度向后迂回冲锋。
或者说不仅仅是步兵,在贝拉尔德死后,失去了领袖的骑士们开始各自为战。
运气好的还能裹挟在步兵中撤退。
运气不好的,只能海潮退去留在海岸的海星一般,被蚂蚁般的低阶超凡战争修士们蚕食。
一具具骑士的尸体从马上坠落,仿佛根部被洪水腐蚀的巨木接连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