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地面的马车杂物被长斧劈碎砸开,断裂木骨架和撕裂的布片散落一地。
几个手脚灵活的少年坐在吊篮里,顺着墙头垂下,将拱顶上插着的箭矢一支支拔下来。
在吊篮之下,喝下了困倦秘药,带上了铁镣铐的步战骑士们颓唐地露出修米兹的花边长袖衫,赤脚踩着泥地朝小池城内走去。
直到这个时候,小池城的民兵和市民们都还没有从迷茫中恢复过来。
先锋的上百名超凡骑士,其中更是有三分之一的方旗骑士,大多还穿着重甲。
这样的一队超凡骑士,不说攻城,想要夺下大开的城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可这批小池城民兵鏖战这么久的强军,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三十多个扈从骑士打败了?
要知道小池城的民兵虽为民兵,很多都是雇来的雇佣兵,不少人都是战场厮杀了十几年的老兵啊。
一共三次骑兵冲锋,硬是被人数远少于己的救世军骑兵击垮了。
这合理吗?
市民和没来得及离开的富商聚集在街道两侧,看着这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胸甲骑兵,都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刚刚那个是魔女吧?我亲眼看到的,应该是能操纵闪电或者光的魔女。”
“不是法术,据说是圣父看人间疾苦,特地赐予的救世神术。”
“魔女又如何,只要能打败教会,和魔鬼合作怎么了?”
“就是啊,救世啊!”
听着耳畔市民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端坐在马背上的让娜倍感无奈。
由于《约定的天国岛》的存在,人们对于让娜这位实际上的魔女没有太大的恶感。
在他们心中,让娜是代表圣父惩罚罪人的天使转世,所以才有这种威力巨大的神术。
小池城的人们从未受过让娜一点恩惠,顶多只是在《圣孙远征记》中听过这位圣女的威名。
这可顶多就是抵消了他们的恶感,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承认让娜。
唯一让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就是至少小池城暂时摆脱了被联军攻陷的命运了。
甚至一部分激进的市民提出了要主动进攻贵族联军的想法,不过被其他市民恶狠狠驳回了。
尽管救世军援军已至,心中安定了,却还是在犯嘀咕。
到目前为止,救世军派来的不过只有二百多名圣铳骑兵和四百多骠骑兵。
骠骑兵在小池城市民们眼里,大概跟骑马农夫差不多,他们都知道兽化人的呼吸法天赋并不强。
毕竟跑来的这六百人中,真正能打的估计只有二百多。
但卡夏联军那一方,可是有着三千多人,近千骑士的大军,这又怎么能抵挡了?
希望救世军的步兵能在五日内到达,这样他们的围困就能解开了。
…………
从狭窄的青石土路一路走到了一幢刷满了白漆的木质殿堂内,阿尔芒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让娜殿下,从这走。”
“什么时候叫我殿下了,你应该叫我姐姐。”让娜伸手捏了捏阿尔芒的脸蛋,让一众低级僧侣都瞪圆了眼睛。
这可是搅动小池城风云的黎塞留主教啊,怎么被这么不尊重地捏了脸,还要陪笑着呢?
放下了辎重和盔甲,跟在阿尔芒身后,让娜从教堂一楼下了台阶,便是地下的地牢。
此时的地牢内,作为步战骑士头领的克里克斯被撕开了上衣,用铁链锁在铁椅子上。
牛虻飞舞,苍蝇在他的头顶盘旋着,这样炎热的天气里,火炉中的烙铁发出令人胆寒的铁水炸裂声。
进入的让娜倒是没有打扰,就像是一个普通农妇般,拿起杀人兔的兔毛细线,开始慢悠悠地在战旗上缝缝补补。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这些好不容易收集购买来的兔毛都有些不够用了。
听差本想通知审讯官过来行礼,却被阿尔芒挥手赶走了。
“一共有多少人?”那审讯官瞳孔从中间裂开,凶神恶煞地瞪着克里克斯。
脸颊的汗毛被烙铁烤得卷曲,那扈从骑士的首领克里克斯欲哭无泪地说道:“我要求骑士的待遇,我有赎金。”
“骑士,骑士只配舔我皮燕子里的毛,说不说?”审讯官冷笑一声,旁边戴着黑头罩的大汉便开始脱裤子。
克里克斯马上大喊起来:“有三千五百人到三千八百人,骑士八百五十多人。”
“多少方旗?多少侍从?”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个可以知道。”那审讯官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头罩大汉再次开始脱裤子。
克里克斯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哭嚎声:“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骑士,谁能告诉我呢?”
阿尔芒摁下审讯官手里的烙铁棍子:“这三千多人,是走那条道过来的。”
“额,南特大道有一支,国王大道有两支,梅森马道有一支……”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虽然有三千多人,但分为了多路进军?”让娜用骨针魔物毛线缝补战旗的手停住了。
“圣主在上,我没有半分虚言,一共七路。”
“七路?他们分成了七路进军?”阿尔芒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让娜放下了手中的战旗,低着头注视着这名为克里克斯的骑士:“你们就只派了三千人,为什么要分成七路进军?”
克里克斯舔着干涩的嘴唇:“马泰伯爵和谢西顿男爵是死敌,不愿意一起走。
哈恩茨克骑士得了病落在最后,蒂罗尔伯爵向来看不起其他贵族……其余的几位高贵者都有各种原因……”
经过克里克斯的解释,让娜渐渐明白过来。
这些出征的卡夏贵族联军,本身内部就有各种矛盾与龃龉。
出于贵族的尊严和风范,他们互相不服,根本就不愿意屈居人下。
当初的金河乡的诸多骑士与贵族同样不肯互相配合,主要是有老祖母、尼德萨尔和金河乡大主教他们才肯联合。
可卡夏郡本就是胡安诺派大本营,教会的势力早被架空了。
更没有诞生出老祖母或尼德萨尔那样的人杰,以至于集结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个档口,小池城的募集的军队都北上打了一仗打输回来了。
兵分七路,那每一路不过三五百人,其中一路已经被让娜给击溃了。
当初小池城兵分两路救援急流市都够分裂了,没想到还有高手?
和这群贵族比起来,小池城派出的军队居然都算是团结的了。
“你们来攻城时,他们扎营了吗?”让娜伸手揪住克里克斯的衣领,瞪视着他的双眼。
“我,我……”空气中隐隐有闪电噼啪的声音,而克里克斯的汗毛根根竖立起来,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
“说话,我只给你三秒钟,三……”
想起战场上那几具被电成焦炭的尸体,克里克斯心脏砰砰直跳,他顾不得隐瞒,一股脑地将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扎营了,前军都扎营了,后军还在行军,没有扎营。”
“在哪个位置?在地图上点出来。”让娜随手一丢,克里克斯近百八十磅的躯体被丢出去半米多远。
抬起满是擦痕的脸,他狼狈地从地面爬起,一道闪电便从两腿之间穿过,将地面劈得漆黑。
不敢怠慢,克里克斯飞速地扑到桌子前,在地图上指认出了四个地点:“我就知道这四个。”
“不是分成了七路吗?去了一个,应该还有六个,为什么只有四个营地?”
“有两个高贵者和老毛里茨阁下不和,我们不知道他们的营地位置。”
“大概的方位和可能的活动范围画出来。”
细小的闪电拂过克里克斯的脖颈,他打了寒颤,低下脑袋,老老实实地在地图上画出了两个区域。
让娜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图看了足足五分钟,可她才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外面下雨了吗?”
马丁被让娜问得一愣,随即看向身边的另两名僧侣,其中一人快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把脑袋探出去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没有下雨……”话才出口,他就感觉到额头有些冰凉,拿手一摸却是雨点的水迹,“诶,下了,下了。”
“叫所有圣铳骑兵与骠骑兵集合,抛弃所有多余辎重,换快马,三十分钟后,跟我出城!”让娜的眼睛亮得仿佛在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