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在战场上四散奔逃的雇佣骑士们,玛丽卡女伯爵呆呆地站立着。
这和她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啊!
在她看来,这火球弩好虽好,但射程毕竟不高,就这么大剌剌地推到了战阵的外面,这破绽太大了。
派一些轻骑佯攻冲杀一番,哪怕是回旋个几圈,都足以把操纵弩车的巫师等人给吓退。
但现在她看到了什么?潮水般冲去的雇佣骑士根本就没能吓到那些步兵!
而那些一股子简陋气息的圣铳骑兵居然仅一个冲锋,就把雇佣骑士们打得潮水般退回。
银亮的锁子甲披上了暗红色的鲜血,那些身穿胸甲的叛军“扈从骑士”们从马靴中抽出木杆铁棍。
在齿轮转动和巨响声中喷出火花,然后便是一名骑士僵直着身体倒下。
盔甲的碎片在空中翻飞,所有雇佣骑士都成了惊弓之鸟,或是颤抖着倒地,或是带着流血的孔洞拼命奔逃。
眼前的场景,都给玛丽卡女伯爵看哈气了。
你们可是有着六百个超凡啊,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打残了?
“滚回去,滚回去!”
不顾仆从们的阻拦,玛丽卡骑着大马冲出,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抽在那些逃回的雇佣骑士们身上:“我付了那么一大笔钱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打仗的?”
“他们会妖术啊,女伯爵。”那些气喘吁吁地雇佣骑士们叫屈道,“不如让修士们先用神术压制再打吧。”
“要是修士们能这么远跑过去施展神术,那我还要你们做什么?!”
玛丽卡女伯爵鲜红的嘴角挂着唾沫星子,倒霉的雇佣骑士首领们被喷得满脸都是口水。
被这么一顿臭骂,很多雇佣骑士队长脸上就不太好看了。
玛丽卡给他们提供的劣质药水不仅功效差还有副作用,怎么反倒还怪起他们来了?
但看在玛丽卡的家世上,这些雇佣骑士队长还是忍了下来。
“玛丽卡阁下,您还是快点退回阵中吧!”名为德赛的雇佣骑士满头大汗地挤过来,“那些叛军的骑兵冲过来了。”
果然,仿佛是被狼群驱赶的羊群,数百名雇佣骑士居然被这些圣铳骑兵驱赶着朝本阵冲击过来。
“绕开,绕开!”科玛伯爵骑着马在阵前来回奔走着,可是还是有十七八个战马失控的雇佣骑士冲入了己方的步兵方阵中。
十来名卫兵被撞得飞起,还未正式开打,就被自己人的马蹄踏了个筋断骨折。
伤者哀嚎着滚倒在地,捂着手臂和胸口夸张地哭泣和悲鸣着。
整齐的蹄音渐近,刚刚热血上头还没觉得什么,玛丽卡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位置有些太靠前了。
眼看着那些手持铁棍和页锤的骑兵们冲来,玛丽卡尖叫起来:“快,快走!”
巨兽般的夏安马发出痛苦的哀鸣,迈开四腿朝着本阵狂奔,在他们身后则是数百狂奔的雇佣骑士。
这样看来,反倒像是她在带着雇佣骑士们朝着自家的阵地发起冲锋。
狼狈地伏在马背上,玛丽卡脸上的肥肉止不住震颤起来。
这种不雅的姿态,是玛丽卡极力避免了,可在小命面前她却是管不了多少了。
这匹夏安马到底是千挑万选后的好马,驮着玛丽卡女爵,居然还能跑得比雇佣骑士们还快,一路冲回了本阵之中。
而雇佣骑士们则被逼得和己方的本地超凡骑士们撞在了一起,流弹嗖嗖地在阵地前飞过,又有几名超凡骑士一脸懵地被击倒。
他们可从来没和救世军交过手,哪里见过这种武器?
这边右翼的骑兵阵列还在混乱,中军的步兵处又起了乱子。
跟玛丽卡一起返回的,还有第二轮的十枚火球。
只不过或许是战场上渐渐出现的烟雾以及先前的雇佣骑士冲锋,还是对占星术士们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干扰。
这一轮的十枚火球,有三枚没能打中,一枚击中了辎重车。
在辎重车熊熊的火焰中,六枚火球又一次将火焰投射到近百人身上,黑烟与火焰又一次淹没了步兵大方阵。
土头灰脸的玛丽卡好不容易从混乱的右翼骑兵阵列中走出,看着不得不出阵驱逐圣铳骑兵的本家主力骑士,玛丽卡紧紧咬住了牙关。
“玛丽卡女士,您没事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玛丽卡一见到科玛伯爵就逼问道:“可以发动全军进攻了吗?这都第二轮火球了,再不进攻,等到什么时候去?”
科玛伯爵扭过头,看着远处的阿尔曼,扭过头时只是叹息一声。
玛丽卡眉毛一竖便又想应激,但才应激了几秒,她却又默然不语起来。
她先前执意要进攻,结果反被对面打残了一队雇佣骑士。
一次错误的指挥后,她的话语权大幅下降,此刻再多说也没什么用了。
见玛丽卡闷闷不乐地一脚踹倒了挡路的男仆,直接踩断了他的脖子,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好了,米扎姆阁下必定尤其深意……在圣主的注视下,我们一定能胜利……您刚刚发生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科玛伯爵喋喋不休地劝解时,玛丽卡脸上的怒火却渐渐消失,她举起了右手,打断了科玛伯爵的话语。
“嘘,你听到了吗?”玛丽卡抬起头,被肥肉挤成绿豆般的眼睛朝向了急流市的方向。
科玛伯爵侧耳倾听了一阵,茫然地反问道:“听到什么?”
“钟声。”玛丽卡棚子中快步走出,朝着那个方向小跑了两步,“是急流市那边传来的钟声。”
“这钟声是什么意思?”科玛伯爵高壮的身躯,在玛丽卡身边却像是他的小僮仆。
“那是,那是……”玛丽卡瞪大了眼睛。
“是急流市破城的钟声!”在军阵的另一边,阿尔曼兴奋地对着米扎姆说道,“米扎姆教士,你快听,急流市城破了!”
“嗯。”屁股底下垫着毛毯,米扎姆盘腿坐在一块大岩石上,淡淡地说道。
本来就按捺不住的阿尔曼实在是忍不了了,这第三轮火球马上又砸在了他们的头上,再不反击,步兵们真要崩溃了。
“米扎姆阁下,这急流市城都破了,正应该趁他们心神不宁发动进攻才对啊。
如果此时不进攻,等他们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你为什么老是会觉得他们心神不宁呢?”米扎姆终于睁开了眼睛,“你还把他们当成是叛军吗?”
阿尔曼都被米扎姆的话反问得莫名其妙:“不把他们当叛军,那把他们当什么?”
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阿尔曼,米扎姆的目光望向远处进行第三轮填装的火球弩:“咱们会被叛军打成这个鸟样?叛军能全歼一支敕令连?”
“呃……”
“一年前,他们还只是一伙愚蠢的暴民,就已经能两次击败教会的围剿,并夺下了古拉格修道院。
九个月前,他们被敕令连追得东奔西跑,可却奇迹般地逃出了围堵,逃入了黑骨沼泽之中。
半年前,他们忽然出现在库什领,带着数千凡人暴民冲击斩首了库什公爵,并又一次从敕令连手中逃脱。
三个月前,他们从黑骨沼泽中离开,只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就训练出来了能击败了超凡的军队,甚至全歼了一个敕令连!
接下来的这三个月,他们奇迹般地平定了境内所有的叛乱并成功统治了两个乡的领地。
甚至最后还击败了金河乡的伊贝骑士们,包括那位红铜要塞的封号骑士尼德萨尔。”
“再给他们三个月,你敢想象他们会到什么程度吗?”
从毛毯上站起,米扎姆向来垂下的眼角猛地张开:“一年前,我们只需要一队雇佣骑兵就能解决他们。
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被逼一动不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心下有了些感悟,可阿尔曼还是装作没察觉地说道:“什么?”
“在同等或接近兵力的情况下,我们已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能力了,因为我们只要露出破绽,都能轻易击溃对方。”
挺起胸膛,屮字架的护身符随身飘荡,米扎姆遥遥指向远处的旗帜:“换句话说,我们双方进入战场后,谁先主动发起攻击,谁就会失去先机。”
这就是尼德萨尔和伯奥略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这伙叛军不再是暴民,他们的对手从来不是叛军,而是另一个国家的正规军。
可他们仍旧拿着对付叛军的手段来应付,这不就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
米扎姆从不拿生命,尤其是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提早研究了霍恩在黑山和帕维亚的两次战役,并迅速找到了救世军的弱点。
他发现,救世军几乎每次大战都是阵地战,而且都是等敌人主动进攻再反击。
借由地势,只要他们阵形不乱,就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魔鬼之风”的威力。
你救世军想要打阵地战,那米扎姆偏偏就不跟你打阵地战。
你救世军不动,米扎姆偏偏要让救世军不得不动。
逼迫救世军行动的关键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此次远征的战略目标――救援急流市。
如今急流市城破,米扎姆留给艾拉德的命令是屠城!
要么救世军就得坐视急流市全城被屠,圣孙在下瑞佛郡和卡夏郡的根基就彻底毁了。
要么救世军就只能放弃阵地战的优势,走到平原上,用自己的劣势和敕令连的优势堂堂正正对决。
不管哪一种,救世军都是输。
唯一计划外的事情,就是霍恩援军的行军速度和超远射程的火球弩。
不过不要紧,一些小差错无伤大雅。
看着对面救世军逐渐躁动的军阵,阿尔曼恍然大悟,米扎姆微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轻笑了一声。
“战前的一切我都规划好了,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夏尔阁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