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闻言眼睛亮了亮,没想到拿回家产如此轻而易举。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王姨娘一笑,引着二人出去。
月色凄凉,照的一地霜白,她步伐轻缓走在前头,“毕竟是姑娘的东西,在我这总归是不好,好歹姑娘来了,若再不来,府里面可就要传出我心思歹毒,贪姑娘家产的龊语了。”
她竟已猜到,先一步堵死了沈挽清所有的对策。
如此一来,日后若有人说她谋财害命,那通通都是龊语,而不是事实。
这让沈挽清对其愈发警惕。
此人不仅阴狠歹毒,还深谋远虑,做一步想三步看五步。
至后库,丫鬟打开了房门,里面堆积了几十个大箱子,几乎塞满了整个屋子。
“对,就是这些!”霜儿欣喜喊了出来,“四十箱,不多不少!”
王姨娘没什么反应,仍轻轻笑着,摇着团扇盯着沈挽清看,好似在等她的反应。
少顷,她才开口,语气调侃,“姑娘要不要点一下?看看若是不差什么,就自己收着,可在外面买处宅子派人看守,也可出去当了换算成银票什么的,戴在身上方便,这府里人多口杂,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奴才看到,再挑拨你我关系。”
“真的!”霜儿眼睛瞪大,满面喜色。
她简直难以置信,王姨娘能这么容易就把家产交出来。
难不成王姨娘改过自新,想用归还家产示弱吗?
“小姐,那咱们快点拿……”
“不必了。”不等她说完,沈挽清挡在霜儿面前,阻隔了她与王姨娘的视线。
“姨娘心善宽仁,没有比交给姨娘让挽清放心的人了。”
她心如击鼓,面上却泰然自若,目光看向里屋,“只是挽清身上银两不多,还望姨娘能让我取一些。”
她不拿,王姨娘反倒笑容僵了一瞬,但也只一下,不消片刻就又勾起了笑,有些为难道:“虽说姑娘信任我,我本该高兴,但若是少了什么,日后怕说不清,还是拿回去的好。”
“姨娘多虑了,当初登船时,不是都有书办记录,霜儿这也有一份,若有人敢说姨娘什么,我定把详单甩她脸上,撕烂她那张嘴。”沈挽清上前,亲昵拥抱了下王姨娘,语态撒娇,“姨娘就别推辞了,若再推辞,挽清可就以为您是嫌我累赘了。”
这话堵死了王姨娘,彻底再没法拒绝。
脸上肌肉抽了抽,她继而维持着笑轻拍着挽清的背,“也好,那你就进去瞧瞧,拿些自己喜欢的回去,这些东西,我就暂替你保管了。”
“好,劳烦姨娘了。”沈挽清静甜一笑,拉着满眼怒火的霜儿进了屋子。
她随手拿了几个看起来昂贵的钗环首饰就出来了。
王姨娘站在门外,团扇掩住了下半张脸,仅留一双似笑非笑,晦暗阴毒的眼睛盯着她。
黑夜里,那双眼睛似淬了毒,冒着寒光,在这盛夏的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沈挽清不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强压着心颤行礼,“劳烦姨娘了,若没什么事情,挽清就先回去了。”
王姨娘这次竟没像之前那般客套,只微微颔首。
待人走远后,她握着团扇的手不住颤抖。
秋苹长长松了口气,喜道:“姨娘,真是太好了,那丫头不收,省得咱们再……”
“啪!”
王姨娘眸中阴鸷,再也装不下去,一扇子扇在秋苹脸上,扇骨折断,竹片划破了她娇嫩的脸。
“蠢货!她不收才是大麻烦!”
“这丫头进门就跟老太太身边的人透露,自己是带着家产来的,如此一来,全府上下都知道顾家的家产在府上,日后她若是缺衣少食,那老太太老爷,还有外面的人,就要说是我苛待她,扣了她的家产!”
被打已成了习惯,秋苹捂着脸,鲜血从指缝淌出,眼泪扑簌簌地掉,也不敢喊疼。
她不解又委屈,“可是方才她若是收了,那咱们之前做的不就白做了,她能活着回来,定是知道了什么,奴婢也是为姨娘好。”
王姨娘冷笑,扔掉手中断裂的团扇,“蠢人一思考佛祖都发笑,你尽量少用这愚钝的脑袋为我好,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她能活着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一直有命活,如此看来,那丫头倒是个聪慧的,至少比你们这几头蠢猪强太多。”
说着她眸中流露出罕见的惋惜,“她,若不姓顾该多好。”
沈挽清拉着霜儿一路小跑回了芜潇馆,关上门后双腿都打颤。
她胸腔急促喘息,跑到桌前,执起茶壶,对着壶嘴猛灌了一大口。
半壶凉水下肚,她才彻底缓过神来。
又活了下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死了!
她瞳孔失焦地盯着前方,仿若看到森凉月色下,王姨娘那双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在面前不停地晃,亦听到了她轻柔森寒的笑声。
不愧是让侯府老太太宁愿背负宠妾灭妻,也要让其掌家的人!
霜儿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壶,重重掷在桌上,“你做什么!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她都主动给我们了,你竟只拿了几个首饰!”
她拽住沈挽清的衣领,怒叱,“你说,你是不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不打算给我家小姐讨回公道了!”
沈挽清这才从惊惧中回神,看着怒不可遏的霜儿,唇角溢出一丝轻笑,“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霜儿蹙眉,松开了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挽清整理了下衣衫,走到窗前,先看了看外面,见无人靠近,才转头对霜儿解释,“你知不知道,我们方才离死亡就差一步。”
“那家产,我们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动。”
霜儿冷哼,“我听不懂你说的,说到底,你还是不想给我家小姐报仇,也是,你本来就是个流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好的生活。”
“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太太,是王姨娘害死了小姐,我要把家产带出去,带回姑苏!”说着她推门就要走。
沈挽清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人拽回来,推上了门。
她压低声音呵斥,“霜儿!你若还是一直这般好冲动,不仅不会为顾小姐报仇,就连你自己都会搭进去!”
“这是她的第二步棋,骗我们出府,再次实施她的谋杀!”
“那里面有小半箱都被动过,怕早就被用了,她根本不是真心要归还!”
“此人城府极深!从她雇凶杀人那刻起,她就已算好第二步,若你家小姐侥幸存活进了府,她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把她骗出去杀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讨回家产,给顾小姐申冤,首先我们得有命活!有命才能守住一切,你明不明白!”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有的冤屈,都将归于尘土。
霜儿稍微冷静了下来,却还没听懂,“为何我们在府内就安全?”
沈挽清有些心累,叹了口气坐到一旁,“两个姑娘身上携带巨额家产出门,若遭遇不幸,家产不知去向,任何人都会觉得是歹徒心生歹念,谋财害命,如此一来,王姨娘就洗清了嫌疑,还能悄无声息地将巨额家产收入囊中。”
“所以我们反倒在府里更安全,王姨娘现在掌家,她定不会让宁远侯府牵扯其中,为了顾及侯府清誉,她也不会允许府内出现命案。”
这就是王姨娘为什么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在路上处理掉顾挽清,不惜一切也要让她离开侯府的原因。
离开侯府,她和霜儿,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