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不如人意,还没等沈挽清想明白王姨娘意欲何为时,某人率先找到了她。
夜里她去慈安堂陪老太太用膳,跟前几次不同,老太太似有意让族中姐妹交好,并没有让傅菀离开,反留下一同用膳。
傅菀自幼娇生惯养,从不喜有人同她在一个桌上吃饭,更何况是看不顺眼的沈挽清。
沈挽清不多在意,她来慈安堂陪老太太,不过是为了讨老人家欢心,至于傅菀开不开心,关她什么事。
值得注意的是,今夜桌上还多了一个新面孔。
通过老太太她得知这是王姨娘大女儿,府内三姑娘傅箐。
见到她的第一面,沈挽清脑中想起一句话,清明明月风微动,溶去繁杂削去喧嚷。
这位在侯府族人眼中平淡如水,木讷寡淡的姑娘,在她眼里竟有着别样滋味。
用膳时,二人那目光不期而遇,相比于傅菀的咄咄逼人,傅箐的目光有些怯懦,还有些……自卑?
她只扫了沈挽清一眼,就匆匆又垂下了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一个劲慢吞吞扒拉着碗中的米。
夹菜的时候很少,每次夹菜都是踌躇半晌,打量着桌上没人动筷才伸出手,小心翼翼,谨慎仔细。
在自家用饭,反倒比沈挽清这个外人还要小心谨慎,这让沈挽清不禁好奇,同样一个娘生的,怎会性格差距如此之大。
吃饭完,几人陪老太太说了会话,待老人家乏了三人才走。
走到门口,傅菀白了沈挽清一眼,又哼了声转身傲慢地走了。
傅箐则独自陪着沈挽清走了许久,还说了些家常,“那日我染病在身,妹妹来没来看看,还望见谅。”
沈挽清客套了几句,又听她语气突然变得哀怨了,“今儿个小娘给妹妹送衣裳了吗?我听院里的丫鬟说,用的都是千金云锦,金钗螺钿倒比我和菀儿得到的还好。”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物递来,“前儿个发生的事我也听闻了,对付那些恶婆子都游刃有余,想必妹妹定是个聪慧的人,定也能看出,府内子嗣众多,我又是姨娘所生并不受宠。”
“手里用没的什么值钱物件,这个琉璃珠钗就送给妹妹做个见面礼吧,妹妹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这种自卑之人,最怕人厌弃,沈挽清哪里会嫌弃,哪里敢嫌弃,又送她礼物,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手道:“怎会嫌弃,姐姐送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傅箐昏暗无神的眼睛倏然亮了亮,欣喜道,“那我给妹妹戴上吧!”
不过是珠钗,又不是砒霜毒药,沈挽清没道理拒绝,由着她簪上。
琉璃珠钗入鬓间,暗夜下闪烁着淡雅微光,混合着庭中微弱烛光,洒在这张柳夭桃艳的脸上,留下斑驳光影,愈发国色天姿。
傅箐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艳羡,不禁赞叹,“妹妹可真美,这珠钗还是妹妹更适合,给我这种平凡之人着实糟蹋了。”
她望着沈挽清,“妹妹以后就常戴着,也算是让我知晓府内还有一人不厌弃我。”
这简直是把沈挽清架在火上烤,她可不想在府内树敌太多,有一个傅菀就够她受的了。
“好,姐姐送的,挽清自是会一直戴着。”
傅箐颔首,天色不早,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后告别。
回去的路上,沈挽清不由心下感慨,这腌臜不堪的府内还是有良善之人的,傅箐给她的感觉和旁人皆不同。
她就像一叶孤舟,虽是府内三小姐,却不受宠。
老太太眼中的透明人,王姨娘心中的无用女,像眼下的自己,漂泊无依,藏在阴冷角落不见天日,却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阳光下,得到世人认可。
还有一日便是寿辰,她须得小心再小心,不得出任何茬子。
再有一日,她就能看到陆茗,就能看到裴霖。
她想试试历经生死,忍痛千刀万剐换来的新脸,陆茗是否还会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是否还会知道提前预知她要做的事。
暗自垂头走着,一双绣金蟒纹墨靴出现在她视线里。
沈挽清一抬头,霍廷正冷冷低头盯着她,暗夜里那双眼睛锐利,溶着凄凉月色,似一把寒刀,让沈挽清骇得不由退了两步。
这是心虚的下意识反应,但沈挽清很快又有些气恼,这个人莫名其妙,糕点也收了衣服也收了,怎还连个好脸都没有?
她挤出笑脸,没好气讥讽,“哥哥怎深夜在此?像鬼一样。”
说完她就又有些懊恼,自己怎没管住脾气,这个时候惹他做什么?
霍廷正盯着她,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什么破绽,他不紧不慢道:“如妹妹所说,我还真见到鬼了。”
“哦?”沈挽清尽力笑得甜美无害,“哥哥这种人也迷信鬼神吗?”
霍廷正摇头,“我自是不信,所以才来问问妹妹。”
“我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吗?今日我的属下沿狭关路追查凶犯,发现一具女尸,想问妹妹可曾遇到什么人?”
锦衣卫办案就是快,不过一天的时间地毯式搜查,便在峡关路查到了让人意外的结果。
一名被蚕食手臂的女尸和另外一名无头女尸。
那名面容完好的女尸尸身开始腐烂,但依稀能认出不是那日他遇到的女子,反倒另一个无头女尸更让他起疑。
那日的马车下落不明,车夫不知所踪,但不出意外的话,马车上的人应就是侯府表小姐。
女尸死亡的距离和他遇到时的距离相隔甚远,想必她曾停下救过人。
如此一来,女尸就跟这位表小姐有了某种关联。
霍廷正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缉拿真凶,却会让他嗜血的性子躁动,特别是眼前人有可能是杀人真凶,愈发让他起了兴致。
“呀!”沈挽清惊恐掩唇,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女尸?我没遇到什么人啊,峡关路竟有女尸!哥哥莫要吓我,这天黑了,我还是快些回去,免得一会不敢走夜路了。”
说罢她转身要走,手腕蓦地被攥住。
薄茧的掌心温度,顺着她肌肤传递至心头,明明是炙热的,却让她感到莫名阴寒。
沈挽清心头一跳,回头见霍廷正用一双看透了的目光盯着她。
她轻咳了一声,继而柔弱道:“哥哥这是做什么?”
你看穿了又怎样?我说没遇到就是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