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怨,声音变得瓮声瓮气,“霍大人可知那女子是谁?竟如此无礼,在下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卑劣的女子。”
霍廷正笑道,“裴公子不认的吗?侯府表姑娘,顾挽清啊。”说话间,他目光一直盯得裴霖,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果然如他所想,听到这个名字,裴霖蓦地停在原地,身子僵硬的向后转去,满眼惊愕的望着沈挽清。
就是嘛,无缘无故二人怎会那般敌对?
“裴公子?”霍廷正唤了声,“裴公子!”
裴霖这才回神,“霍大人。”
他已快速敛了神情,温润一笑,抬手道:“宴席快开始了,咱们快些入座吧。”
后方,陆茗仍未改轻蔑,“顾姑娘,我虽不知哪里得罪二位,但有必要跟二位重申下,我对霍大人毫无一丝兴趣,况且就算我真有兴趣,也不必大费周章去接近,自有万千种方法让他自己送上门。”
她认为与沈挽清的矛盾,主要是霍廷正,说开就好。
可若只是为了说开,前半句就够了,后半句明显是在告诉沈挽清和傅菀,她的身份与两位皆不同,就算真喜欢霍廷正,也轮不到旁人管。
就连傅菀这种一根筋的也听出来了,当即气的要发作。
又听陆茗轻笑道:“二位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一言一行代表的可不是个人,要是做错了事牵扯家族可得不偿失,我父乃当朝首辅是靖王殿下太傅,本次我就暂且不计较了,再有下次可莫怪我没提醒二位。”
说着她看向垂花门的方向,“哦,来了。”
二人循目光看去,只见一群侍卫小厮簇拥着一锦衣男子进来,遮掩得严实,看不清来人样貌,在场的人似都知晓是谁,均很有默契地躬身行礼,缄默无声,连通禀的人都无。
靖王来了,陆茗也不再同她二人纠缠,往宴席上去。
在其身后进来的是傅箐,垂着头款款入内,众人目光都在靖王身上,竟无一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唯独沈挽清看到了她的身影,实在是因对她印象太深。
傅箐无论何时都是那种温吞劲,行走缓慢垂头谨慎,而这次尤为温吞。
她脚下似有千斤重,磨蹭进来,走近了沈挽清才看清,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尾睫毛湿漉漉,似受了极大屈辱,刚哭过的模样。
“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挽清要拉她,傅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躲开了手,轻声道:“无事,我来的路上有些急,不小心磕了一下。”
她这一躲袖口轻飘,纤细的手腕露了一下,上面一圈青紫的痕迹尤为刺眼,越发加重了沈挽清的怀疑。
磕了一下,磕到了手吗?
“姐姐惯是这般蠢笨,走路都走不好。”傅菀没好气嗔她,“小娘不是说你不来也无妨?”
傅箐低眉顺眼苦笑道:“话是这样说,可到底是祖母寿辰,我还是想当面恭贺老太太。”
傅菀白了她一眼,“那你待会可不要磕到了,呆头笨脑的。”说罢她脚步轻快的去了里间寻傅母。
众人已开始往里间赴宴,沈挽清望着人群,疑惑问:“姐姐怎么跟靖王一同来的?”
“哦,这,妹妹说笑了。”傅箐自嘲笑笑,“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和靖王一同来?不过是在门外偶遇罢了。”
她似有似无扫过沈挽清的头顶,亲昵地拉过她往里去,“快开始了,咱们也进去吧。”
二人先去老太太跟前贺寿送了贺礼,尔后才落座。
满堂贵族,并无靖王身影,看样子是贺寿完便走了,一同跟着离去的还有陆茗和裴霖。
二人此行目的不言而喻,祝贺寿辰是假,攀附靖王才是真。
沈挽清刚坐下,就对上了对面霍廷正探究的目光。
她知道,霍廷正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许已经查到了什么,但她不能自乱阵脚。
沈挽清端起酒盏对霍廷正浅笑提杯,一饮而尽。
霍廷正亦是举杯对饮。
好不容易平息醋意的傅菀又炸了,执杯酒杯狠狠灌了口,呛得她猛烈咳嗽。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死丫头!方才都是做戏吗?两人还喝上酒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傅母把沈挽清招呼上前,有意介绍给上京诸位达官贵人,“这是我的小外孙女,从姑苏来。”
有傅母介绍,足以见得注重程度,下座众人不免恭维赞叹:“原是府上的小姐,怪道这般气度不凡,方在外头一眼就瞧见。”
“是啊是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美貌,想必也是继承了老太太的容姿!”
一连串的恭维哄得傅母止不住的笑。
恰在此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咦?我怎么听说这表姑娘从姑苏来的路上遇到了流民。”
“流民?你可听清楚了,这可不是乱说的!”
“千真万确的,方来路上听两个丫鬟说的。”
“那这姑娘怕不是……”
下首的人看在老太太的面上,没继续往下说,这姑娘遇到流民,名节还能保住吗?
老太太面色顿沉,呵斥那人,“你胡言什么!是哪两个丫鬟胡言乱语!”
表姑娘来的路上遇到流民,只有那日在慈安堂的几人知晓。
她还事先叮嘱不得对外传出,不想竟在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传出来了。
如此一来,这事一旦无法澄清,沈挽清不仅会被上京人不齿,还会连累侯府内其他姑娘。
沈挽清亦是清楚这点,老太太疼她,也要顾全大局,若今日这事不能平息,那很有可能为了保全其他姑娘,会选择放弃她这个外孙女。
“我也不知,只是两个丫鬟打扮的人,不知是府上的还是谁家随从。”
没有人证,那就可随意说了,沈挽清笑道:“两个不明来历的丫鬟的信口胡诌如何能信?我并未遇到什么流民,若遇到我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吗?”
流民的恐怖程度不亚于流寇,饿急眼连人都吃,若真遇到流民,确实没办法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陈大人,您也真是,这等事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差点毁了姑娘清白。”
“是是是,是老夫的错,这样我自罚一杯给姑娘赔罪了。”
这是看在老太太面上说句自罚,若真让他一个朝中大臣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罚,可真下不来台。
沈挽清端起酒盏,“无怪大人,想必是有人故意误导栽赃,今日是外祖母的寿辰,这杯酒还是敬老太太喜乐安康吧。”
轻巧的一句话,就将自罚转为了给老太太的祝酒。
陈大人脸上有赞赏之色,颔首对上举杯,众人见此皆跟着端起酒盏。
“贺老夫人,喜乐安康,龟鹤遐龄。”
“贺老夫人,喜乐安康,龟鹤遐龄!”
众人共饮此杯,满堂欢喜落座,傅母面上又添了几分对沈挽清的喜爱,招呼小厮将其座位挪到自己跟前。
这原本是傅菀的位置,她的座位被抢,碍于场合又不得发作,只狠狠咬着筷子发泄不满。
沈挽清不胜酒力,这两杯酒下肚已然有了些燥热,薄薄的面皮上染上绯红,由丫鬟搀扶着落座,她夹起一块虾肉想压压这股子酒劲,只听外面传来小厮的焦急的声音。
“不好了老太太!”
小厮一个滑跪扑了进来。
恰在此时藏匿好贺礼的王姨娘,从侧间进来,扶着腰拿着团扇打那小厮,“什么不好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由得你这般毛手毛脚!”
老太太甭着脸,肃然道:“让他把话说完。”
小厮战战兢兢,“外头来了个男子,说,说是,说……”
老太太受不了这慢吞劲,撑着扶手半起身指着他呵斥,“说什么!快说事!”
“说是府上姑娘的夫君!”
“啊?!”老太太讶然,无力跌回椅子上。
在场的众人像烧开的水,顿时沸腾了,宁远侯府的姑娘们可都未出阁,这般重要日子里,竟被夫君寻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