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霍廷正也是这么想的。
他沉郁的瞳锁着她,想从这双水泠泠的眼里看到一丝破绽,但很遗憾,除了清冷纯净什么都没有。
将杯盏推回去,霍廷正点着杯沿,“既是谢,不该妹妹喝吗?”
她既想哥哥妹妹的演来演去,他便随她一同演。
这个女人狡诈得很,白日还拿他做筏子。
他觉不再信她的话,唯有酒后吐真言!
沈挽清笑笑,想再把酒杯推回去,那边就被霍廷正抵住,“妹妹还想不想一同审案了?”
这便是不给她转圜余地,沈挽清暗自深吸了口气,于他身侧坐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辛辣划过喉间,这是今日第三杯,沈挽清又执酒壶斟了一杯,水雾朦胧的眼睛凝着他,“妹妹喝了,这杯该哥哥的了。”
霍廷正扫了一眼杯中酒,目光淡淡划过她清丽眉目,溢出轻笑,又把酒杯推了回去,“我只帮了妹妹一次吗?”
沈挽清没听懂,霍廷正转身去了里屋,再次回来时,微躬着身,侧脸看她。
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在她面前摊开。
璀璨的琉璃花瓣出现在她眼前,沈挽清呼吸一凝,耳畔传来他沉厚的声音,“白日我从簪子上掰下来的。”
说着放置她面前,霍廷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桌边,环胸睇睨,却也不说就那般盯着她。
沈挽清知道何意,她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可否?”
霍廷正挑眉,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今日之事并非帮你。”
他还是想说清楚,自己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便是他想抓沈挽清,可毁掉一个姑娘名节这种龌龊手段,他还不屑。
要抓沈挽清入狱,他有千百种方法。
自幼也是饱读诗书,祖上封官加爵,无论是教养还是品性,都不允许他放任一个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栽赃陷害,更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清酒入杯,再次推到她面前,霍廷正眸子跳动着微弱的烛光,锁着她的神情问:“我的恩惠可不是白的,你需告诉我那无头女尸与你的关系。”
“我不知道什么无头女尸。”
“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沈挽清轻笑,抬头望着他,“霍大人为何偏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锦衣卫什么时候变成收尸人了?”
霍廷正惊讶于她的伶牙俐齿,但更惊奇的是,明明双颊绯红不胜酒力,俨然有了迷醉之相,却还能这般镇定自若,可见意志力极强。
他伸手搭在她肩上,微微用力,弯下身来与她视线平齐。
阴冷的眼睛盯着她,进一步逼压质问,“那具尸体女子双手攥成拳颈部堆积瘀血,仵作查验她被割下头颅时还有一口气。”
这话让沈挽清失神片刻,霎时想起了那时的场景,鲜血喷发,猩红刺眼。
“你,杀了她!”霍廷正见其神色有异,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问,“顾挽清回答我,你、是、谁。”
她杀了顾挽清吗?
那时她确实见到,那只纤纤素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可已刀刃入骨,再无回头路,将错就错也好,看错了也罢,她只得继续。
她遏制着翻涌的酒气,睁着水汽氤氲的眼睛看他,吃吃笑了,“霍大人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人呢?我连你说的是谁都不知。”
她伸出自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喊了你这么多天哥哥,还要问我是谁吗?”
霍廷正蹙眉,一把抓住她乱晃的手,摩挲着她娇嫩的骨节,动作轻缓,姿态暧昧。
沈挽清心头一跳,这是何意?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调戏自己?
霍廷正指腹停在那处红痣上微微用力,俯下身来,唇间溢出冷笑,“死不悔改!成,我倒要看看诏狱的十八般酷刑你能坚持到第几个!”
说着扯着她起身作势就要往外去。
沈挽清本就有些醉了,被这一扯踉跄扑倒他身上,下意识抱住他的腰身,她惊呼,“哥哥!我说!”
她这一喊,让霍廷正住了脚,低头见身侧人已有了醉态,心觉初见成效,便一只手将人搀扶入怀中环住腰身,另一只手捞过酒壶,把酒嘴对入她口中灌入。
他毫无怜惜更无色相,一副看罪犯的目光盯她。
清浊液体从饱满嫣红的唇瓣滑落,至下颌滚落,这般柔弱无骨的躺在他怀里,满满的欲靡之态,媚惑人魂。
他眸底暗了几分,反应过来猛地推开她。
遂厉声质问,“速说,别耍花招!”
俯在桌上的娇人双颊粉嫩,言语喃喃,霍廷正凑近想听清,只刚走过去就被人一把抱住了手臂。
“放手!”他沉声呵斥,“顾挽清放手!”
沈挽清只抱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在上面,低声哭诉,“我不放!我说就是,你别凶我!那日我来时路上确实遇到了个女尸,但实在害怕就把她给埋了,可我实在没杀人,哥哥信我啊!”
她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否是有意,竟把鼻涕蹭在他刚换好的衣袖上。
霍廷正好洁,当即反胃,想推开又推不开,顿时息了审问的心思,他扭头对外大喊,“言清!言清!”
屋外墙角的夏虫回应了他几声虫鸣。
彼时的言清正在芜潇馆蹲着看霜儿洗衣裳。
他一回来就钻到了这,满面堆笑的望着霜儿,“霜儿姑娘你手真巧,我洗的衣服都硬的很,你怎么洗得那么软。”
霜儿笑笑,拿着皂角蹭在衣裳上,搓洗着说,“准是你皂角用多了没洗净,可不能用太多,不然洗不净就会发硬。”
言清点头赞叹,“还是霜儿姑娘厉害,我就不会这些。”
说完又补充说,“我娘也不会。”
霜儿抬眼看他,笑了笑,“那把你衣裳送来,我顺手一起给你洗了,明日你们就走了是不是?一夜就干,不会碍事。”
言清蹲了这么久脚早麻了,就等这句,当即脱了外衣双手捧上,“这件,这件就该洗了,今儿个陪主子去北镇抚司溅了一身血。”
接过去的手顿住,霜儿脸色微变,言清意识到说错话,忙打嘴赔笑,“不是,是不小心蹭到,蹭到了,有劳姑娘了。”
霜儿这才脸色好了些。
回去的路上,言清兴奋地忍不住哼着小曲。
进了清月楼,瞧见里面烛光微晃,想着夜已深不便打搅,打了个哈欠转头往厢房去。
抬脚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有暗哑的声音传出,“言清……”
他忙转身去了正房,打开门探出个头,笑嘻嘻道:“主子,还没……”
“这这这!这谁啊!”
他大叫了一声,忙钻进了阖上门。
“喊什么!”霍廷正瞪了他一眼,沉着脸斥道:“你去哪鬼混,还不过来把人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