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博士在磨刀坳找不到覃妙本,但是却遇到另一件事儿。
磨刀坳虽然人口不多,从人口上来说是全管区最小的自然村,但却是杂姓村,这个区区十多户人家,几十人口的村子,却有三个姓,而且从村子的点地面积来说,倒不是小村子,一个村子占两个小山坳子三个小山嘴,这三个小山嘴一字排开,就如放倒山字。
宫博士要找的覃妙本,在中间这个山嘴,另外两姓,叶姓和陈姓分别住在左右两边的山嘴上。
宫博士打不到覃妙本,正待转身回去,却是听到右对面那边有妇人大叫宫主任。宫博士自从暂代这个妇女主任后,大家都叫他宫主任。
村人声大,也没什么讲够,宫博士隔着山坳子扯开喉咙就应了过去,说陈五婶有什么事儿。叫他的是陈五婶,她们家的情况宫博士还是较熟悉的。一个差不多六十岁的老寡妇,挺要强的一个老妇,拉扯了一个儿子,前两年娶了儿媳妇,去年还添了一个小孙子,日子渐好大家认为也算是熬到头了。
那边陈五婶带着哭腔说,本来她要上管理区去找干部们了,他来了就正好,她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妇女主任就是八婆主任,不知道这老妇人又有什么琐碎事儿了,宫博士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应陈五婶说别急,啥事情我到家里听你说。
到了陈五婶家城,宫博士才发现,家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的儿子儿媳妇呢?这个时间,应该不是下地的时间吧。照当地耕种习惯,现在是冬季,除了收点旱地的薯类,基本上就没什么功夫了。
“哎哟,儿子新妇这么勤快啊,这个时间不害地里?”宫博士坐下后说。
“勤什么勤哇,田地都不知多久没人理了,今年的晚稻谷子收的都没去年晚稻的七成。”陈五婶神色竟然有些悲愤。
这是什么回事?她为什么这样的神色?据宫博士掌握资料,她的儿子一向是勤劳而孝顺的,她们家的田地一直是耕种得最好的啊,稻谷产量历来是本村里数一数二的呀,她这样说,定是有什么变故了。
“五婶这是什么啊,我知你们家的田地一向是耕得最好的啊。”宫博士道。
“那是以前,力不到不为财,现在我老了,这两年没什么力气下田地了,儿媳妇虽然还算能干,把田地侍弄的还算可以的,可是今年……,唉。”陈五婶长叹一声。
“五婶什么事儿啊,你倒是说。”宫博士有点儿急。
“儿子变烂仔赌鬼了,儿媳妇生气回娘家了,这个家都要散了,哪里还顾得上田地啊。”陈五婶突然双目婆娑,几滴混浊老泪流了下来。
不管是年轻女人还是老年女人,宫博士只要看到女人眼泪就慌,他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把陈五婶的情绪稳定下来。
“五婶,五婶你别这样,有什么事儿,你给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就好了?你这个样子,于事无补啊。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还能有什么坎过不去的?我就不相信还有什么事比陈甘吉小时候还难的?”宫博士坐近了点陈五婶,拍着她的手说。
陈甘吉就是陈五婶的儿子,据说,他六七岁的时候父亲就意外去世了,陈五婶那时候还年轻,本来可以改嫁的,但她不忍丢下这年幼的儿子和已不能下地干活的家婆,硬是用一个人的工分养活了三个人[注],那段日子,可以算是陈五婶过去的几十年中最艰难的日子了。现在的生活,对比于那段时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陈五婶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深呼吸两下把情绪稳了稳说:“宫主任你不懂,以前虽然难,但有盼头,所以我不怕。现在不难,但是没盼头,所以我难过。”
一个老妇人,现在生活好了,反而说没盼头了?nbsp;这真是让人听不懂了,到底什么事儿让这个坚强的女人流泪了?
“五婶,你还是直接说什么事儿吧,有句话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是不是?什么事儿,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如果没办法,再找上级,找领导想办法。”宫博士不得不说点儿官话,事实上,很多事儿,找上级和找领导都无法解决的。
陈五婶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说:“宫主任知道三岔口村的陈十二不?就是那个烂仔陈十二把我们甘仔给毁了。”她的眼圈又红了,不过这次没流泪。
三岔口村,就是去车村镇那个路口边上的村子。那村子也是一个杂姓村,有姓陈的姓赖的还有姓车的。陈十二是三岔口村有名的混混,用他们材里人的话说,这家伙五毒具全,嫖赌饮荡吹[注]偷鸡摸狗上屋爬墙样样精通,是一个神憎鬼厌的家伙,不止他村里的人,就是整个管区的人都十分的厌恶他,家长教育小孩,都拿他做反面教材。
大凡这种人都有一个特点,嘴巴特别厉害,能说会道,用俗话讲就是树上的鸟儿都可以哄下来。不管是多好多正派的人,只要被这种人粘上,铁定迅速的近墨者黑了。(很是怀疑,现在那些搞传销的,是不是就是跟这种烂仔混混学了绝技,所以可以把正常的人洗脑成不正常的人。)
陈五婶这样宫博士,他突然就明白了,完了。这老寡妇刚才说没盼头,一定是陈甘吉那老实人被陈十二给带坏了,只要“入了行”,掉进了污水坑里了,要起来就难了,要起来又洗净更难。
家里的唯一支柱,可以说是一家之主,掉坑里了,入了歧途,一个家确是没盼头了,难怪坚强了几十年的陈五婶会流泪。
宫博士刚才还觉得,他可以帮这个老妇女人,但是现在他知道,刚才说那句什么大家想办法,找上级找领导,是多么的废话,这种事,找上级找领导都没用。
上级也好领导也罢,他们能做的,最多就是加强社会治安管理,加强专行治理,扫黄打非,抓赌扫毒什么的,但他们不可能为陈五婶解决具体的问题。
【工分:在包产到户之前,农民都是出工挣工分,然后生产队照工分数多少分配粮食等生活物资。】
【嫖赌饮荡吹:嫖和赌就该不必解释了,饮,指的是酗酒,打架。荡,指的是游荡,无所事事专干坏的统称。吹,并非字面的意思,原指吸食鸦片,现一般指吸食各种毒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