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消息接踵而至,沈觅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冷了下去。
她听见永宁帝问小太监,“那话梅是谁准备的?”
小太监答,“其他看守说,就是死去的看守取药时顺便端过去的,没有经过第二人的手。”
永宁帝挥挥手让小太监下去了。
殿内一时间静了下去。
沈觅已经理出来,萧涵之事怕是太子所为,却还是没想出来是谁要在这个时候对她下杀手。
“沈若雨啊沈若雨,你倒是命大,害你的人没能得手,朕的儿媳妇和两个皇孙却葬身火海了...”
永宁帝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冷厉无情,却是染上了几分无奈。
沈觅身子伏在勤政殿冰冷的石板上,终于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景懿,竟然为了从此事完全脱身,不仅杀了萧涵栽赃萧家,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这个人的心,究竟是有多狠...
沈觅咬了咬唇,“是陛下救了小女。裴副指挥使方才去宣小女进宫时,小女刚准备吃下一颗话梅。”
永宁帝自嘲地笑了,那笑声持续了许久都未曾停下,笑得沈觅背脊发凉。
许久,他的笑声终于停止了,起身拢了拢身上的龙袍,对着仍然伏在地上的沈觅道,“起来吧,随朕来。”
永宁帝竟是把她带到了勤政殿的偏殿,那里的食案上摆着满满一案酒菜。
他在食案后面坐下,示意沈觅也坐下,自顾自地拿起酒壶,将两个酒盏斟满。
“朕记得,你爹第一次带你进宫,朕看见你的时候,便是在这里。”永宁帝拿起酒杯轻轻摇着,眼神空茫的不知道望向了何处,“那时候你才刚刚学会走路,却跑得飞快,朕和你爹没说几句话,你便已经跑到正殿去了。”
“我们两个发现你人不见了,又听见正殿有孩子摔倒的声音,吓得我们赶紧跑出去,却发现是你推到了砚妃带来的老四。那个时候,老四可比你高好一截呢。”
那时还小,沈觅自是记不得了。
可是听着永宁帝的描述,却不由得眼神便温柔起来。
原来...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打不过她呢。
永宁帝抿了一口酒,被呛得咳嗽起来,却抬手止住了要站起来的沈觅。
待呼吸平复了,才又开口,“朕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朕和你会是处于这样的境地。”
“世事无常。”沈觅垂眸轻声答。
“三司会审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沈若雨。老二的罪责之前便已经罚过,一罪不二罚。太子无罪,都是他的随侍匡时和萧家做出来的。”
沈觅霍的抬头,笑了,“小女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陛下。小女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借此扳倒太子。”
永宁帝望着沈觅尚年轻的面庞,突然明白了。
沈从林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她从一开始,便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把他这个皇座上的帝王逼到绝境?
老了...他果然是老了...
“为了已经死去的人,值得吗?你不想好好活下去吗?”
许久,永宁帝问出了这一句。
沈觅笑笑,毫不犹豫,“陛下,小女是想好好活着,这个世界上还有小女所留恋的东西...但是,这个世界上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正义与公理,便是这样的东西。”
听着这年轻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永宁帝恍惚了一瞬。
正义与公理?
这从来不是他所追求的。
他生在帝王家,从小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
所以,在当年砚妃死后,在大皇子死后,他没有追责,因为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覆水难收,他不愿意因此让他的家庭蒙受更大的损失。
对家的渴望,是他这一生唯一的软肋。
他仿佛能听懂沈觅的话,却又仿佛一句都听不懂。
许久,他对着沈觅举了举酒杯。
沈觅意会,双手执杯,将酒杯送到唇边。
然而,只是抿了一口,却扭开头也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着咳嗽着,竟然变成了一声声干呕。
永宁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谢云祁那日那句“儿臣已与阿雨有夫妻之实”,难道说...
永宁帝挥挥手唤魏治走近,“去请御医。”
他后宫人数一向不多,子嗣较大胤之前的历任帝王算是分外单薄了。
六个儿子中,与先皇后的嫡长子虽长到了及冠之年,但却在冠礼前坠马身亡。
老五没有出月子便因为先天的不足早夭。
余下的二皇子虽早已纳了王妃,王妃生了个小公主,却在生二胎的时候伤了身子,没保住孩子,自己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除了太子之外的老四老六尚未娶妻。
太子妃虽然为他诞下了两个皇孙,但...
故而时至此时此刻,他竟然一个皇孙都没有。
所以,当太医说出那句“沈大小姐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的时候,他几乎是狂喜的。
永宁帝又和太医确认了一遍,“是有一个月身孕?”
再问魏治,“老四是四月二十回来的?”
两个问题都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便似乎瞬间将之前的种种不快都抛至了脑后。
然而坐在榻上的沈觅却懵了。
她与谢云祁有肌肤之亲,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情,就算那日她喝的避子汤没起效,也不应该是一个月的身孕啊...
难道,难道她被江聿珩下药那次,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可是,那日她检查过,明明不觉得身体有任何异样。
且那夜在王府书房,她是见了红的...
沈觅快速的将近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她突然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