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年5月2日
今日周显才一反常态,等天大亮了才从卧房出来。
这一半是因为昨日没收到猪,另一半则是因为昨天卖剩的那些边角。
昨天回家后他便将卖剩的边角带回了家,媳妇虽抱怨不该将肉拿回来,但还是熬了些肉粥。
许是太久没见荤腥的缘故,一家人跑了半晚上肚,直到后半夜才算消停下来。
“我绳子呢”周显才问了一句便又翻找起来。
“你儿子拿走了。”
“胡闹,你也不管管,弄丢了我拿什么牵猪”
周显才嘟囔了几句,便外出去寻儿子。
他卖的猪都收自城中百姓,可近日却常有走空之时。
若问原因......说来也简单,大户人家出得高,他出不起价而已。
自江北打起来,粮价便一日一价,猪价也就跟着涨了。
他本还想着自家卖肉时也涨一点,可谁知只涨了几文肉便卖不动了,甚至有那泼妇还在摊前指桑骂槐地喊了一阵。
天地良心,一口猪上他周显才也不过赚五六十文,若是去掉自己杀猪的工钱更是才落个三四十文而已。
买肉的嫌自己卖得贵,卖猪的却嫌自己出的低,他夹在当间又该向谁诉苦
若再收不到猪,说不得过上几日自家也会如有些人般断粮。
周显才沉着脸走出家门,刚一转身却见两个书吏打扮的人自巷口而过。
“太子令,募集民壮协助守城,身强体壮者可于各衙门报名。”
“管吃住,例钱,粮3斗,功赏抚恤另算!”
“3斗没听错吧”周显才拽了把身旁邻居,显然是有些不信自己的耳朵。
自他出生至今就没听过官家征徭役还有给例钱的。
现在太子不但管饭,居然还给3斗!
想到这里,周显才心中有些犹豫。
左邻右舍中他周家的日子向来最拔尖的,哪怕这些日子已有不少人家挨了饿,可他周家却还能见荤腥。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鞑子已经过江,粮价定是一日高过一日,凭他卖肉这点收入...........。
只是协助守城却是会死人的!他若死了那家中孤儿寡母该如何过活
周显才满腹心事,连找见娃儿时都忘了打两巴掌。
粮食,守城。
守城,粮食。
这两个词不断盘桓于他脑中,直到从路人口中听到“扬州”这两字时他才惊醒过来。
若他在守城时死了,那家中妻子还有可能过活,可要是让鞑子入了城谁还能活下来
只是...........,哎!
想通此节,周显才调转方向便直往最近的衙门而去。
盏茶功夫,官府特有的高大门楣出现在他眼前,门前虽因人头攒动看不太清楚,但从人群的稀疏程度还是能分辨出报名的地点。
周显才在十几个堆中挑了个人最少的便靠了过去,等他仗着身形挤进去时就见人群中央仅有一张桌子和一個书办。
“刘大人,敢问该如何报名”
说来也巧,这刘姓书办常于他那买肉,虽说没什么交情,但总算也能搭句话。
刘书办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便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那卖肉摊主却也不说什么,将手中字写完后才抬头看向他。
“姓名、年龄、住址。”
“周显才、二十八、存义街第.........,第七个巷子。”
“等着。”
刘书办手下麻利,写完后说了一句便又问其他人,等他将一页写满后便将那页的一半自簿子上撕下交于周显才手中。
“你们拿着个去城北军营。”
周显才往人群外走去,那一页上的人也紧随离开,刘书办桌前顿时空了一片,却又被后面人迅速填补。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在簿子上翻开新的一页便在两端写了一模一样的两行字。
礼部、辛桌、甲本、第十六页。
刘书办今早刚到衙门,便有差人传令,言:陛下巡狩,赵之龙、王铎勾结鞑子意图献城已于昨夜被捕。现应天城防诸事由太子殿下主持,魏国公徐胤爵、保国公朱国弼、礼部尚书钱谦益、太学徐瑜协助。
又命各部书办于辰时前至兵部衙门报到。
在衙门当差自然与百姓、士卒不同,他很轻易地便从这段话中看出了昨夜发生了什么。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无论谁当家都少不了他们,无论谁当家他们也只是无级无品的吏而已。
更何况皇帝和大人们都已经跑了,有个太子领着总好过大家像没头苍蝇般乱窜。
至于那太子是真是假.............,国公和大人们都认了,自己一个小吏还纠结个什么劲
待他与其他人赶至兵部时,太子及各位大人都已在场。
不得不说殿下做事当真麻利!
大致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便开始安排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有扬州事在前,应天决不可落入鞑子手中。
可.............,算了吧,上面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吧。
这是刘书办最真实的想法。
之后在太子的安排下他们这些人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外出宣令,另一部分则在各衙门口负责登记,只是殿下还留了户部几个老人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说来也怪,这殿下当是没接触过案牍,可他的安排却如积年老吏般稳妥,甚至想到了如何防范军中吃空饷。
眼看时至晌午,忙了一早上的刘书办腹中不断发出咕噜声。
平日里他们有半个时辰用饭时间,但现在桌旁还围着那么多人,刘书办顿时犹豫了起来。
换做以前,他当然会丢下这些人去吃饭,可如今正在风头上.............。
“算了,饿一顿也无妨,百姓们每日两顿不也没见死人。”
他将写满的簿子放在一旁,正待再拿一本新的,却听衙门里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命人送饭来了!”
殿下居然能想到这个!
他们这些胥吏虽在衙门当差,可不能参加科举便绝了上升道路,在这个社会若细论起来甚至连农家子弟都不如,在当官的眼中更是猪狗一般的下贱东西。
太子是何等金贵,居然能想到他们这些人的中饭
朱慈烺自然不知道他自认正常的事会给这些胥吏带来多大冲击。
不过现在的他正一脑门子官司,就算知道这个也没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