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履行“奥地利和法兰西未来统治者们所订立的一号联盟合约”,考尼茨和伊莎贝拉,又把玛丽约去讨论具体细节了。
玛丽前一天才出去骑了大半天的马,而且她自己回到房间后,又不知疲倦的练习了好久剑术,这种突然的剧烈运动在第二天便给她带来了必然的浑身酸痛,以至于她不得不靠一路上抱怨考尼茨来分担注意力,才得以保持她那种“精灵般”的步态移动到皇后的房间。
好在伊莎贝拉的会客室里只留下了她的首席侍女,于是玛丽就毫不犹豫的,优雅尽失的栽倒在看起来最软和的那张沙发上,还疼得龇牙咧嘴的。
三个成年人都吃惊不小,就连老于世故的考尼茨,也愣住了,等玛丽的酸痛劲儿过去了,她才抬头对老头子勉强笑道,“侯爵,要不是您在这里,我一定就不来了,我昨天出门和斐迪南骑了一整天马。”
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考尼茨笑容可掬的看着玛丽,伊莎贝拉却走到玛丽身边,向他伸出一只手,“小姐,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必须站起来,因为我们要到密室里去说话。”
玛丽痛苦不已,只好又咬牙切齿的站了起来,想到密室里的硬木椅子她就郁闷,也不管伊莎贝拉是否同意,顺手就从沙发上抄起一只坐垫,才摇摇晃晃的随着考尼茨一起去密室。
考尼茨是来告诉玛丽,那张名单上的人,已经在他在维也纳郊外的庄园里聚齐了,等待女大公的接见,考尼茨希望安排一个完美的名义,使得女大公能顺利的拜访他的那所庄园。
关于这个问题,玛丽其实早有计划,她不仅要确保这次拜访的顺利,更重要的,还想给这群可以称得上自己“嫡系部队”的特工们留下好印象。于是她笑着问侯爵:“名义?侯爵大人,谁说女大公要拜访您的庄园了?”
这下子,连考尼茨也猜不透玛丽的想法了,伊莎贝拉显然也是,但他们都没有说话,于是玛丽只得自己说下去。
“侯爵,我很想知道,在您的庄园接待一位本家子侄,是不是比接待一位女大公要容易的多啊?”
玛丽不是明知故问,听众也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玛丽的意思,考尼茨看了看皇后,后者犹豫的问玛丽:“安东妮德,你要女扮男装么?这样不太好吧?”
“只要考尼茨侯爵没意见,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玛丽回答的很干脆。
“微臣尊重女大公殿下的决定,当然,皇后陛下,您是最终决定者,”考尼茨立刻把皮球踢回给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又仔细想了想,长出一口气,笑道,“安东妮德,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办法,其实挺不错的嘛。”
于是具体的细节很快就定了下来,在玛丽的强烈要求下,执行计划的时间被定在了三天之后,她要保证浑身的酸痛都缓解了,以最好的状态去见那些家伙们啊。
剩下的三天里,玛丽虽然休息了身体,她的大脑,却如一个备考的学生一般,辛苦的工作着。首先,她再次认真熟悉了考尼茨给的那张名单,基本上对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得差不多了。她确实已经开始考虑留下哪些人,但还是举棋不定。其次,她又考虑了如何更好的使用这群人的问题,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张纸。
终于到了行动的那一天,玛丽的行头都是伊莎贝拉给准备的,一顶简朴的男式假发,还有一顶宽沿的男式便帽,几乎能遮住她整个面庞,从**衣到外衣都是式样简单的,既无绣金,也没有花边。当穿上这套男装时,玛丽还是挺兴奋的,女扮男装外出多少也算是穿越女们的必修课啊,她好歹穿越了一回,怎么能错过呢?
当然,玛丽是绝对没机会向公众展示她的行头了,行动的时间选在下午,本来就是人们都在休息的时候,玛丽还要走密道出宫,出了密道,就一头钻进考尼茨准备好的马车里,一站式到达庄园。
出于保密的考虑,以及对考尼茨的信任,这一次并没有安排斐迪南随行。就玛丽本人来说,要不是受礼仪的限制,她也不想事事都有斐迪南跟着,但等到她一个人坐在马车里,并且很悲哀的发现她好不容易女扮男装了一回却没有观众的时候,又免不了要怀念起斐迪南了。
车夫显然是事先得到了吩咐,马车直接驶进庄园,停在了一栋式样豪华的建筑的大门口,有个管家打扮的人替玛丽打开车门,“查理少爷,您好,侯爵在书房等您。”
考尼茨替玛丽盗用了他的某个远亲的名字,因此,玛丽也不说话,紧跟着那人来到两扇紧闭的门前,那人敲敲门,“侯爵,查理少爷来了。”
一直等到管家退远了,玛丽才轻轻推开门,果然,考尼茨正站在距门口不远的地方,笑容可掬的看着她,“下午好,殿下,旅途顺利么?”
玛丽有些紧张,关上门,才故作轻松的笑道,“下午好,侯爵。”然而,她本想像个贵公子哥儿似的潇洒的把那顶帽檐过宽的帽子轻松的摘下来,可是,不知哪里挂住了,帽子把假发连着拽了下来,而假发,又卡在了玛丽盘好的金色头发上。
可怜的玛丽,她与自己未来嫡系部队的见面,居然是以穿越以来最糟糕的形象为开场的,考尼茨赶忙走上前想要解救玛丽的头发,但侯爵显然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侯爵,让我来解决殿下的麻烦吧。”
玛丽低着头,手里还要举着帽子,就感觉有灵巧的手指在她头上轻轻滑过,然后,有人从她手里接过了帽子,“好了,殿下,请把帽子给我吧。”
玛丽抬起头,这是一张南欧人的典型面孔,清秀,但五官并不那么齐整,他是平民的装扮,细碎的褐色短发贴在前额上,有一双同样灵巧的褐色眼睛。看到他,玛丽马上便想起了名单上的那个来自意大利的理发匠,于是笑道,“谢谢您,卡乔蒂诺先生。”
玛丽立刻便听到,考尼茨的身后,传来了嗡嗡的议论声,而她也能看到那边坐着的一群人,开始有点儿兴奋的议论起来。卡乔蒂诺本人显得挺激动,但他却没有做更多表示,只是对着玛丽一颔首,“殿下,您能记住我是我的荣幸。”然后便悄无声息的退后了。
而考尼茨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玛丽,“殿下,这么说,这些人你都记下了?那么,您是直接同他们说话么?还需要微臣给您一个一个做介绍么?”
说起来,玛丽也只是对其中几个她比较感兴趣的人印象深刻一点,比如那个理发匠卡乔蒂诺,要是让她把所有人都认出来,确实还存在着难度,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于是她决定换一种办法,向考尼茨问道,“侯爵,在我认识他们大家之前,我想知道您是否已经让他们清楚的了解我们这次见面的目的。”
“那是当然,殿下。”
“那么,他们是否明白跟随我将是一个长期的任务,有可能长达十年以上呢?”
“殿下,您忘了?”考尼茨有些狡猾的笑着,“上次我们曾经说过,他们都是属于奥地利军队的,他们必须遵守奥地利的军令,而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将命令他们始终跟随您。”
几乎是在一瞬间,玛丽突然意识到一个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的,所谓人权的问题,在跟随她这个问题上,这些可怜的特工们似乎完全丧失了自我的选择权,他们只是服从考尼茨发出的命令,而这命令,则完全忽视了他们个人的意愿。
玛丽禁不住,轻叹一声,绕过考尼茨,走到那些人的前面,这群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似乎都有些慌张的纷纷站起来,玛丽勉强保持着平静,对他们笑道,“诸位,我想你们一定已经清楚我本人,以及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现在我想告诉你们的就是,我即将带给你们各位的,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它可能长达数十年,也可能入不敷出,现在,请你们想一想,并且告诉我,你们是否要接受这项工作呢?”
沉默,这是玛丽预料之中的,于是她鼓起勇气,“诸位,我想知道你们自己的想法,因为我希望你们能在工作中保持热忱,”她转向考尼茨,“侯爵,您是否能告诉他们,拒绝我并不违反什么军令,他们仍能在其他地方,继续为奥地利服务。”
考尼茨似乎正在思考,玛丽的话使他又想了一会儿,才依照玛丽的意思同站着的人们说了一遍。
还是沉默,玛丽只得笑着让大家坐下,然后去找考尼茨要一杯水来润喉,来自上辈子的本能告诉她这些人中肯定有不情愿跟随她的人,她想防患于未然。
等玛丽喝完水,在一张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高背扶手椅上做好,终于,有人站出来了。
玛丽有些莫名的激动,她看着那个人,是个中年男子,也是平民的装束,矮矮胖胖的更像个小杂货店的老板,他说话有些结巴,还带着哭腔,“殿下……侯爵……我……小人真的不想去法国啊……小人不想同老婆孩子分离……”
“够了!”考尼茨喝住了这人,玛丽有些奇怪,作为特工,这人的素质真让人不敢恭维,于是问道,“侯爵,他是谁?”
“巴尔格,”考尼茨没好气的回答,“那个锁匠。”
玛丽在看名单的时候,就对这个来自于匈牙利的锁匠很感兴趣,直觉上,她认为奥地利方面已经知道了后世皆知的那个路易十六的特殊爱好——“制锁”,这个人,似乎应该是为她专门准备的。
玛丽在打量那个巴尔格,他看起来有些害怕,躲着玛丽的目光,还有点儿发抖,这时候,考尼茨大概是平静下来了,上前来对玛丽解释这个人的来历。
原来,奥地利方面大概在半年之前,才得知法兰西王储路易·奥古斯特有制锁的特殊爱好,人们立刻想到了选派精通制锁技巧的特工前往法国,但现有的特工并没有善于此项特殊技能的,于是,相关人员只得在全奥地利境内选择并培训了几个愿意当特工的锁匠。
“这个巴尔格,一直以来表现都还不错,”考尼茨补充道,“所以陛下才把他选过来供您使用。”
就听那巴尔格又带着哭腔咕哝开了,“大人们让小的来的时候,告诉小的可以挣很多钱的……”
“啪!”的一声,玛丽虽是一直盯着巴尔格的,却没看清楚从什么地方伸过来一只手,给了巴尔格一个响亮的嘴巴,等玛丽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个穿着绅士服饰的三十来岁的男子,已经挡在巴尔格前面,向她深深鞠了一躬,“殿下,请恕我无理。”
玛丽对那绅士点了点头,便立刻转向考尼茨,“侯爵,请您把这个不合格的锁匠带走吧,我不需要这样的人,另外,我个人的意见,如果真要选锁匠去法国的,也要挑年青一些,精干一些的,而且,完全可以多训练几年再派过去。”
考尼茨默然点了点头,按铃叫来两个人,连推带拽把巴尔格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