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看到玛丽还在呆呆的发愣,亨利·巴尔便张罗着,让仆人们把蜡烛都点了起来。
考尼茨侯爵看起来是一去不复返了。落地窗的窗帘,也被小心的拉上了,好几个人偷眼去看玛丽,可女大公还是没什么反应。
玛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上不禁闪过一丝的苦笑,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这种状态,说好听点儿叫混沌,说难听了,那叫做茫然。
她刚刚发现了问题的所在,眼前的这群人,单看任何一个,似乎都还算不错,但倘若放在一起考虑,简直……
简直是一盘散沙。
假如玛丽能天天见到他们,九个人就当作一个团队,也并不难管理。
而麻烦就麻烦在,她似乎手中唯一剩下的,是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次出宫见到了他们,下一次,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叫她拿什么去管理,去控制这些人?
玛丽第一个想抱怨约瑟夫和考尼茨,这给她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每个人身上都有些小故事,仿佛是从整个奥地利的谍报组织中,把背景复杂的难管理的一个一个找出来全推给她。这究竟是在帮她呢,还是想要给她再多添点儿麻烦。
除非,玛丽突然升起一个念头,约瑟夫和考尼茨,难道还想要通过这些人,继续考量她的能力,或者,确切的说,他们压根儿没打算给玛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有效帮助,而只是随便拿些人来蒙事儿的?
等等,刚才被她赶出去的那两位,亨利·巴尔说是“他们的头儿”,难道皇帝和首相的本意,是让那两位管着这群人的?而她,则只要管好这两个人就行了?
玛丽真要欲哭无泪了,她是如此的小心翼翼,而事情,怎么能这样就失控了呢?
抱着最后一点期望,玛丽问亨利·巴尔,“巴尔先生,您刚才说那两位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是特工的负责人么?他们怎么会和你们一样出现在这里。”
玛丽想知道,这现在看起来至关重要的两个人,是本来就不属于皇帝和首相的计划的,还是仅仅是碰巧被她赶了出去。
遗憾的是,亨利·巴尔也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殿下,我接到命令按要求赶到侯爵大人这个庄园的时候,他们两位就在这里,具体的情况,并不是我这做属下的能够知道的。”
玛丽仍不死心,“那么,他们都是什么样的职务呢?”
“一位是巴黎城和凡尔赛镇的特工负责人,是我的顶头上司,另一位不太熟悉,似乎是负责洛林和阿尔萨斯地区的。”
职位太高了……玛丽暗暗的盘算着,约瑟夫和考尼茨,应该不会把这样“资深”的特工拱手送给她的,那么,只有先前想到的那一种可能了。
她还是过高估计了他们的好心肠,特别是约瑟夫,她是穿越者,但选择了相信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哥哥,但做哥哥的,显然只是把妹妹当成了他国的一位有可能成为盟友的统治者。
还是帝王家啊,玛丽在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穿越了十几年了,前世看过的宫斗早都还给起点了,这回轮到自己头上,活该警惕性这么低。
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滴,确切地说,玛丽,你就是想要后悔,现在也还不是时候,你还面对着这么一票人呢。拿出勇气来!
玛丽抬起头,还是有些烦闷,索性就用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好了,她看看剩下的两人,干脆照着名单直接点名,“阿历克斯·洛伦索先生,马克·格里菲斯先生,请你们站起来让我认识一下吧。”
只有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子,金头发,白皙的面庞,穿着很朴素,却是绅士的打扮,他看起来很犹豫,站了几秒钟,才轻轻的说道,“殿下,我是阿历克斯·洛伦索,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他又迟疑了一下,才补充道,“关于我的情况,请您直接问亨利·巴尔先生吧。”
玛丽还是有些奇怪,而洛伦索的那种犹豫,似乎也传染了亨利·巴尔,后者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殿下,阿历克斯是个很出色的科学家,他善于使用各种机关,特别是在窃听和挖密道方面。”
“哦……是么?”玛丽来了兴趣,然而,在她生成了对约瑟夫和考尼茨的成见之后,就不免要怀疑他们怎么会送给她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
还没等玛丽继续思考下去,就听阿历克斯·洛伦索又开口了,“亨利,你为什么不把那件事情告诉殿下?”
亨利·巴尔却没有立刻开口,玛丽更加奇怪了,这时候,一直沉默甚至在玛丽看来对她自己有着明显抗拒的那第九个人,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冷冰冰而又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阿历克斯·洛伦索,你始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厌其烦的让每一个人知道,难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两人身上,就听阿历克斯·洛伦索低着头,声音仍是轻轻的,“那是我犯的错误。”
玛丽很不喜欢这样的哑谜,特别是在她心情烦躁的时候,她转向亨利·巴尔,后者立刻开始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殿下,七年战争期间,阿历克斯·洛伦索是派往普鲁士的特工,有一次,他得到了一条重要情报并报给了上面,上面根据这条情报做出了作战部署,但是,阿历克斯的这条情报是错的,因此,作战上也出了问题,有两百多名士兵来不及撤退而送了命。”
阿历克斯·洛伦索的头低的更低了。
玛丽可不会放任她的下属们当缩头乌龟,何况,她并不认为这是阿历克斯·洛伦索一个人的错误,显然,情报部门应该对收到的情报鉴别真伪,更何况,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作战决策者在战败后的托辞呢?阿历克斯·洛伦索不过是只替罪的羔羊罢了。
于是,玛丽尽量显得客气一些,问道,“洛伦索先生,您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阿历克斯·洛伦索缓缓的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玛丽。
“洛伦索先生,请您清楚的回答我,您是否愿意为我工作呢?”
洛伦索到是没有犹豫,不假思索的答道,“殿下,这是我的荣幸。”
“很好,”玛丽笑着,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我有个疑问需要您的帮助,先生,您能否帮我看看,这间屋子里,是不是有什么窃听装置啊?”
在玛丽看来,阿历克斯·洛伦索一下子警觉起来了,他向书柜和书桌缓慢的走了过去,很小心而又警觉的四处打量着。
玛丽笑了,考尼茨去而不返,她就猜这老头子在什么地方偷听,偏偏他给自己送了个窃听专家来,正好探个究竟。
阿历克斯·洛伦索回到玛丽面前,声音仍然是轻轻的,“殿下,我认为这间房间大概有三个地方可能装有窃听装置,分别是右边书柜门的门框上,南边墙上左起第四张画像上,以及墙角的大理石雕像上,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进一步检查下去。”
玛丽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舒畅了一些,“洛伦索先生,我很满意您的调查结果,这里毕竟是侯爵大人的庄园,等一会儿侯爵本人回来了,我们再问问他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拜托您,”玛丽总算是笑了起来,“洛伦索先生,现在您和我已经彼此认识了,我能否请您把我介绍给马克·格里菲斯先生呢?因为看起来,你们两位好像彼此认识。”
洛伦索转向那第九个人,正要开口,这个叫做马克·格里菲斯的家伙,已经站了起来,名单上说他三十五岁,但他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殿下,恕我直言,作为特工,我没有理由拒绝为您工作,但就我个人来说,我反对您现在的这种行为,这就是我一直没有说话的原因。”
说起来,玛丽也在心里猜测过好几次,这个马克·格里菲斯,究竟为什么会对她产生那么大的排斥,而当他说出来之后,玛丽实际上,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身为上位者的人,大概没有不厌恶来自下层的反对意见的,所谓从善如流,只是某些人的表面功夫做得更好一些。玛丽作为穿越者,早就做好了被别人反对的心理准备了,仅仅是反对,她才不在乎呢。
玛丽很客气的笑了笑,“格里菲斯先生,我尊重您的反对意见,现在,能否请您告诉我,为什么反对我现在的行为呢?”
很静,人们都沉默着,玛丽有一种感觉,她自己,是这房间里唯一不了解格里菲斯的反对意见的人,想来也是,这个格里菲斯,一定在他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把他的反对意见弄的人人皆知了吧。
格里菲斯到也没什么犹豫,很爽快的回答道,“殿下,我认为您嫁到法国去,是为了维护两国间的联盟,因而,您所应该做的,是尽一位女大公的本分,而不是在您还没有订婚的时候,就开始调动特工参与政事……”
“本分?”玛丽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格里菲斯,“我的母后,女王陛下,也同我说过这个词。先生,我知道什么是一位女大公的本分,同时,我还要告诉您的是,我能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已经得到了女王陛下和皇帝陛下的同意的。因此,坦白说,我不需要向您解释我的行为,我只想要您告诉我,您是否能够执行我现在给您的所有命令呢?”
“如您所愿,殿下,”格里菲斯没怎么想,就点了头,然后,又补充一句,“只要不违背奥地利的利益,我都将遵照执行。”
玛丽却还是毫不客气,“先生,我现在是奥地利的女大公,你认为我会违背奥地利的利益么?”
格里菲斯愣了一下,木然的还了个礼。玛丽也就把这反对者丢到一边,转而环视了一圈所有人,“时间不早了,诸位,让我们来解决一个迫切的问题吧,我需要从你们中间,挑出一个既能和你们所有人,又同时能和我保持联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