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六章 风起（一）

这日的早朝比往日要热闹，热闹许多。尤其是在激烈的讨论完关于各地的相关事宜及朝廷大事之后，显得更为热闹。

早就预料会有这一幕的朱佑樘此刻正高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下面的臣子们：他们大多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失规矩的奏请他选妃，显然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吃准他素来温和的性子。只有少部分几个素来是绝对帝党的大臣，才因没得到指示，又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而安静的默立在那不做声。

虽然知道那几个嚷嚷的大臣对他还是绝对的忠心的，可一想到他们似乎各个都分不清楚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以及他的皇祖母竟能这般轻易的掌控朝堂之事，让那么多人为了她的喜好而联名进言，朱佑樘对此还是不甚欢愉的。

看来是时候让他们和他最敬爱的皇祖母记起，这皇权至上以及后宫不得干政的条例是怎么写的。

先看此番，他们的态度之坚决，言辞之引经据典，竟比平日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看样子，皇祖母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看样子，君若昨天倒真把皇祖母气得不轻啊！

不过，对于选妃一事，朱佑樘确实暂未有打算。且不论他与君若新婚燕尔感情融洽，他绝不想让选妃的事坏了他与君若的感情，让君若伤心。就论他自小就看多了这争宠夺权的卑鄙事迹，他实在没有心力应对这些。更不想让在他心里最为特别，最为纯洁的君若经历和面对这些她不该经历面对的，并在这复杂的没有硝烟地斗争中变得不再是原来的她！

所以朱佑樘想着，将目光看向了今日一直没有出声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言论的那群人当中地其中一人身上。“谢爱卿。”

谢迁听得皇帝叫自己，赶忙出列上前恭敬的答道：“臣在”

众人被这一出搅得很是纳闷。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在这节骨眼上。皇上不找他地一众亲信问话，而是找的这个向来名不见经传。只因对选妃一事提过意见而引起小风波的谢迁？难道

话说，谢迁是为数稀少的并非帝党却敢明目张胆表示选妃不妥的大臣。他曾对选妃地事提出反对意见，却被周太后命人狠狠的教训了一番，只得作罢。

朱佑樘听闻此事后就直觉此人该是有用的，便秘密传召了他。结果发现此人虽然思想十分迂腐。不能接受新事物。但也因此对皇帝尊严等政权的维护与衷心，近乎疯狂。而这疯狂也使他果然正好能为他所用。

“说说你的意见。”朱佑樘不急不缓的命令道，这是他在得知皇祖母与君若闹崩后做出的第一个反应，因为是时候让谢迁出场了。

子嗣虽然重要，但还有些东西是能与之相比甚至超越的，比如谢迁反对选妃的真正原因。

能得到皇帝地支持，能正大光明的说出自己的政见，又是被皇帝内定为正确答案地政见，于谢迁是很开心的。

他再也不必那么难受。想说不敢说。更不用担心得罪了周太后会有什么不好地结果，因为同意不选妃之论地皇帝自会保他的，“回皇上。臣以为，六宫之制。故所当备。而三年之忧。岂容顿忘？今山陵未毕，谅阴犹新。奈何遽有此？”

孝，是自古君王所推崇地，正所谓百行以孝为先。朱佑樘素有孝名，登基之日他就下旨说要为父亲朱见深守孝三年了：“三年不鸣钟鼓，不受朝贺，望宫中素服。”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他就在这里大张旗鼓的选妃，不是不孝是什么？

所以拿这个事做理由驳回选妃一事是再合适不过的，绝对足以叫周太后就此闭嘴！

看着众人听完谢迁进言之后面面相看的样子，朱佑樘满意的笑了笑，道：“朕以为，周爱卿所言甚是，父皇去世才几个月的时间，陵墓都尚未完工，采选淑女一事委实不妥”朱佑樘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他相信众人已经猜到答案了，才又接着道：“况且朕与皇后刚成婚不久，子嗣一世尚且难说。是以，采选淑女一事，暂且搁置。”话音一落，朱佑樘发现一些不怕死的大臣居然还想出言说些什么，顿时有些愤怒：“选妃一事，虽也关乎到国体，但大致上来说是朕的家事。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的事，何时轮到诸位来管了？诸位臣工都是国之栋梁，只是，莫要越俎代庖才是！”

朱佑樘话音刚落，一众大臣们赶紧刷的一下集体跪下磕头，嘴里有念“臣惶恐。”的，有念“臣不敢！”还有念“皇上息怒！”的，各式各样，颇为有趣。

想来也是，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还听不出圣上对此事已然十分不满？其实他们也不想啊，只不过太皇太后那为今之计，只能希望皇上不要发火拿他们这些可怜的炮灰开刀！

然而朱佑樘的性子终究是温和的，他见目的达到了，也便不在固执，只恩威并施的道：“罢了罢了，诸位都是老臣工了，此番怕也只是一时糊涂，相信日后会明白该怎么做，做好自己本分的！”

“臣等明白！”众大臣连忙异口同声的道。

“恩，退朝！”朱佑樘略一颌首的说道，而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朱佑樘对他们后来的态度尚算满意，此次也算给他们点个醒了，相信日后会有所收敛。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他朱佑樘绝不是没有能力拿办他们，只是给他们面子罢了！看他即位之初的作为就知道了。

“呼。”总算解决一件事了，走出金銮殿后的朱佑樘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下便可既不让君若伤心，又不算驳了皇祖母的面子了。这个以孝为借口的对策，还真成功。

只是，好像有点对不起父皇呢！朱佑樘想着，不觉有些发愣。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算了，先不管那么多了。朱佑樘在心里对自己说。恩，这会该解决的是什么？哦，对了，是去缓和君若和皇祖母之间的矛盾。

先给众位臣工一小计提醒，提醒他们分清江山是谁在主宰的并不难，要他们乖乖认识到为人臣子的本分是什么也不难。难的是，要让皇祖母记起后宫不得干政一事。这事怕是得等君若的这个事件过去才行。否则，皇祖母估计是要以为他会给她警醒是因为君若的缘故了！那可就不好办了，要上弄巧成拙，引出其他事端就更不好了

为今之计，还是先按原先决定的那样，去坤宁宫陪君若一起去跟皇祖母好好和谈下吧！相信皇祖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打定主意后，朱佑樘却决定先回西暖阁用了用早膳，因为昨夜的疯狂使得他体力有些透支。而用早膳则只需一小段时间，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于是，匆匆用过早膳后，朱佑樘便对着身边的近侍吩咐道：“摆驾，坤宁宫。”说到坤宁宫，想到君若，他还真是想她了。尝到她的滋味之后，他对她的喜爱是绝对的不断上升啊！呵呵，这个君若啊，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啊！

然而就在朱佑樘去坤宁宫不到一半的路途上，冒冒失失的拢翠拦住了他的去路。

朱佑樘见到拢翠，不觉的皱了皱眉头。这拢翠他是知道的，平日里最为守规矩，且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君若身边的人。此刻她的出现，会意味着什么？莫非

“奴婢参见皇上。”神色慌张的拢翠急急的行了个极不标准的礼道。

“行了，起来吧，何事如此慌张？”朱佑樘不耐烦的摆摆手，直直盯着她问道：“皇后呢？你为何没陪在皇后身边？莫不是皇后出了什么事？”

拢翠被朱佑樘盯的实在不大舒服，“启禀皇上，不好了！皇后现在在太皇太后那里，她刚又与太皇太后起了争执，现如今她们都僵在那呢！请皇上速去太后宫吧，否则，皇后娘娘怕是要吃亏了！”却仍旧一气呵成的把话说完。

“什么？”朱佑樘闻言只觉得脑袋一片混乱，他不是叫君若要等他一起陪同才去皇祖母那的吗？怎么才这一小会的时间，她就“朕不是让皇后在坤宁宫里侯着朕的么？她怎么”

“回禀皇上，是太皇太后宣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不可能不去啊！”拢翠是见到势头不对，才偷溜出来搬救兵的。她知道，能够震住那两位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的，只有一个人！“皇上，具体怎么回事奴婢在路上再与您解释吧！您还是先摆驾太后宫吧！”拢翠焦急的提醒朱佑樘道。

朱佑樘深以为然，拢翠想到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于是，他对着抬撵轿的宫人们发出少有的吼叫声：“还愣着做什么？摆驾太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