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艾特

第二天凌晨，良在精神恍惚中醒来。

昨天的事对他来说仍像个噩梦一般，他穿好衣服打开窗户呼出一口气。

白雾从他口中吐出，已是入冬的季节。窗外的几棵树也已经掉下了叶子，在灰蒙蒙的雾中显得萧瑟万分。

良关上窗户，拿出自己小书柜中的一本卡夫卡小说选集翻了起来。他已经翻了这本书很多遍，绝大部分内容已经了然于胸，拿在手上翻翻也只是消遣时间。

真是荒诞的世界——良这么想着。

昨晚良边写着给女同学们的回信边思考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昨晚爸爸没有回来，良很清楚大概率发生了什么事。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幸运的人，命运从他出生那刻起就已经在和他开玩笑了。

自顾自地安慰自己不去想爸爸被驱逐的场景——那只是个弱者的表现，可当脑海中浮现爸爸被搜查官——也就是白鸽，用库因克捅破身体的画面时，良的手总会不由得用力攥紧，心脏也会一阵刺痛。

真是个残酷的世界。

良抿了抿嘴唇，合上了手中被水打湿的书籍。

外面下雨了吗?

良视野模糊地看着关着的窗户，自嘲似的用袖子抹了把湿润的眼睛，露出疲惫的眼神。

也许只是自己的世界下雨了。

良把手中的书籍放回书柜原位，盯着几本从小就喜欢的书好一会才收起视线，离开了房间。

以后没事干的话就写写小说讽刺讽刺这奇妙的现实吧——良想着。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的爸爸报仇，可他太弱小了，弱小到他根本生不出对和修进行讨伐的念头。

自己的命是爸爸用命换来的，要好好珍惜。

良也深知这一点。

出了房门，看着妈妈那仍紧闭的房间良就知道妈妈内心也不好受。他没有去叫妈妈起床，进厨房做了两个三明治，自己拿了一个就离开家。

他还留了张纸条，告诉妈妈自己已经去学校了，不用担心，记得吃早饭。

学校离家并不远，良走过去也就15分钟的路程。

路上良双手插兜，感受着自己口袋里的温暖。寒风吹在良的脸上，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望着路边打闹着上学的同龄人们，良羡慕着。

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可这又与他从小的梦想相违背。让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如今他知道的消息已经够多，多到让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有没有问题。

他想改变这个狗屁不通的世界，改变如今世界被和修当做指尖玩物的现实。

可是自己太弱小了啊……

口袋里的拳头捏了捏快要凉掉的三明治，又无力的松开。‘办理退学手续吧······’良这样想着。以他的智商自学到大学教材也不是问题，上学只是为了处理人际关系。现在看来，人际关系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危机四伏的世界啊，就连现在他和妈妈的生计从何而来都不知道。

现在家里爸爸剩的钱虽然够他们两人用个几年，但最终还是要用完的，休学了就在家写写作，去外面打打临时工好了。

就这样想着想着，良慢悠悠地朝着学校走去。

走着走着，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出现在良的视野中。单独的背影在周边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楼房高高竖起，仿佛也在嘲笑这个小女孩的渺小。

她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周围的喧嚣此刻在良的心中渐渐消退，他的目光紧紧地跟着眼前的女孩，把她的一切放进眼中——她的娇小的身躯，她身上破烂的棉衣，以及她背后的绝望。

良在昨天还认为自己十分的不幸，现在看来世界上不幸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他好奇这个小女孩的遭遇是否也是和修带来的，不过很快也收了心。毕竟世界那么大，和修掌控的绝大部分区域也只是在东京而已。

他看到过的，因为战争导致了多少人流离失所，因为资本的剥削导致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总不能因为自己的遭遇就揣测一个路上遇到的女孩会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命运。

他先为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勇士们悼念，随后加快脚步朝着那个身高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女孩走去。

“你好。”柔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让刚逃亡到3区的艾特顿时停下脚步，全身都戒备起来。为了躲避“v”的追捕，她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若是在这里遇到他们，自己的生命也许就到头了吧。

又或者不是到头，作为大概目前为止世界上唯一的天生独眼的半喰种，她的命运大概率是被和修抓起来监禁研究，没用了就沦为生育机器，被和修肆意玩弄吧。

戒备的眼神在看到身后拿着三明治对着自己的小男孩时顿时变得呆滞，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收到不需要报酬的食物，虽然补充自己的力量还是需要人肉与共喰，但是普通的人类食物也可以勉强充饥。

良就这么拿着三明治，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一头墨绿色的短发脏兮兮的，看起来很久没洗了，小巧的脸蛋上也充满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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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比她的尺码要大个几号，显得女孩更加娇小。良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对这女孩的生活感到担忧。

也许是平日里见惯了充满青春活力的女孩子，眼前的这个女孩在良的眼中显得格外值得关心，毕竟她一看就背负了许多。

“谢谢。”艾特低下头，伸出被冻的通红的手指接过良手中尚有温度的三明治，然后在良面前咬了一口。

良见女孩没有表现出什么厌恶的表情就基本放下了戒备心。妈妈说喰种对人类的食物完全接受不能，就算是那些为了融入人类生活的练习吃人类食物的喰种也无法完全抹去表演痕迹。

他是不觉得自己走在路上就能遇到个半喰种，还是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半喰种。

女孩大口地吃着三明治，良就这么看着，好像可以暂时忘记世间的喧嚣。他甚至过分的觉得，这样看着她吃一天也挺好的。

良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像个没人要的流浪猫，她回头时戒备的眼神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自己也是能看见的。

“你一个人吗？”良在女孩吃完后开口，顺手递出几张纸巾。

艾特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也就只能低着头用小小的声音再次低语：“谢谢。”

“我叫佐藤良，现在要去上学了，今天下午五点放学后我还会走过这里，有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吧。”良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能力。

艾特就这么看着良的笑容，心里疑惑着原来世界上会有这么单纯善良的存在。

然后又突然回过神来，生怕良怀疑什么就加大声音说道：“好……好的！我叫艾特，芳村……艾特。”

艾特在说出她的姓氏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要试试直接叫她名字吗？

良想着的同时就已经叫出口：“艾特?”

艾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喃喃了一句：“嗯。”

看着艾特微微勾起的嘴角，良认为自己想对了。

“那我先走了！”良说完便转身离开。

没了早饭，他还得自己跑去便利店买又贵又难吃的面包填填肚子。良一向出门地很早，这样路上像今天出现什么状况也能准时到学校。

艾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良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在路口消失才慢慢回过神来。

什么嘛……

明明也只是个小屁孩而已……

不过名字是……“良”吗?

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