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爷要去救那阿尔梅达?这是为何?”
“是啊,国公爷,敌人内乱,岂非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他们越乱越好,我们好趁虚而入啊。”
“国公爷,您该不会是迷上了那洋妞了吧。怜香惜玉么?这可不成。您要玩洋妞,直接留在身边玩玩便罢了,可不要受她蛊惑。”
“就是,就是。去救敌人,这算怎么回事?”
星辰号甲板上,众将领吵作一团。在听到张延龄征询大伙儿的意见的时候,过半将领提出反对意见。
“冯麻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敢对国公无礼?皮痒了么?”陈式一听不下去了,指着冯麻子的鼻子喝骂道。
冯四海看着张延龄神情阴郁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话说的过头了,说国公爷好色,这是当面辱骂国公爷了。于是上前跪地磕头赔罪。
“国公爷,卑职不是辱骂您。国公爷在咱们心目中的地位高不可攀,我等无不钦服。但是这件事还望您三思而行。去救敌人,我等着实想不通。我宣府号上的兄弟在上次海战阵亡二十多人,现在还埋在上边山岗上呢。昨日我还去祭拜过他们。佛郎机人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还去救那个阿尔梅达,这算怎么回事?如何对得起阵亡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冯麻子这番话说的众人直点头。心里纷纷表示认同。
张延龄心里本来就有些恼火,听了冯麻子这话,更生气了。这帮东西搞道德绑架搞到自己头上来了。好像自己重色轻义一般。这帮家伙最近有些跳,自己待他们太和气了。像冯四海这帮粗人,不能太给他们脸,得时时的敲打才能乖乖听话。不然他们迟早要跳到自己脖子上拉屎。
不过在此之前,道理还是要说清楚的。
“冯四海,还有你们这些家伙。你们的脑子里就一根筋么?就不能拐个弯想事情么?”张延龄沉声喝道。
众人怔怔的看着张延龄,等着听张延龄说些什么。
“我只问一句,我们的目标是什么?谁能回答我?”张延龄喝道。
众将鸦雀无声。
张延龄冷笑一声,问站在一旁的谈长顺道:“长顺,你知道么?”
谈长顺挺胸道:“打通商道,建立港口据点,为我大明海贸疏通海路,保驾护航,强国富民。”
张延龄点头,赞道:“不错。诸位,你们还不如一个少年。长顺都知道咱们的目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们呢?你们怕也并非不知道我们的目标,只是一激动,一打仗,热血上脑,便什么都忘了。我们出来的目的很明确,一切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围绕这个目标行动。达成目标才是胜利,而非其他。”
众将领皱眉不语,暗自思索。
“交过手,死了人,便永远是仇敌?便不死不休?便不能合作?古往今来,我中原王朝和周边异族打了多少仗?还不是打打停停,该诏安的诏安,该和亲的和亲,该合作的合作?照你们那么想,便该不死不休?有句话叫做‘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不完全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若不懂得变通和妥协,只会打打杀杀,不死不休,那是江湖仇杀,快意恩仇的个人行为,对做大事可没有好处。”
张延龄哼了一声,负手在甲板上踱步,看着远处海潮翻涌的海面,继续沉声道:“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们阵亡了不少兄弟,他们就埋在这片异国之地。你们接受不了去跟敌人合作,想要为他们报仇,这我是能理解的。难道我张延龄是不讲情义之人?但是,他们为何而死?要搞清楚。他们的阵亡不是为了个人恩怨,也是为了我们的远大目标而死。真正能让他们英灵瞑目,让他们的血没有白流的事情不是去杀了别人,而是完成我们的目标。夺下满剌加港口,占领这座海峡。这样他们的死才有意义。他们的死才值得。如果只为了一时之愤,跟佛郎机人不死不休,那是狭隘的义气。”
众将纷纷咂嘴,心里有些明白国公爷的意思了。报仇的意义有两层,一层是杀了敌人,一层是达成目的。前者固然快意,后者却更重要。
“你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我张延龄漠视兄弟们的生死一般。但你们若是到了我这个位置上,便知道有些事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况且,将来你们都是要独当一面的,如果依旧搞不清楚一些事情,没有格局和眼光,不懂得如何去和解和妥协,将来难当大任。我不希望跟着我张延龄出来的人,都是一群不动脑子的莽夫。若是没有长进,将来莫说跟随我张延龄南征北战过,我丢不起那人。”
“国公爷,我……”冯麻子咂嘴叫道。
张延龄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此次去救阿尔梅达,当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而是要分化敌人。敌人内部起了冲突,这当然是我们的机会。你们认为不去管他,我却认为需要管。一旦等他们完成了交接,便又是铁板一块,我们还是啃不动。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去救了阿尔梅达,反而是让他们分化之举。两虎相争,坐山观虎斗固然是一种办法。但是一只虎要死了,剩下那只虎同样会来吃人。何不去救一救那只要死的虎,没准它会帮我们咬另外一只。更不要说,我已经得到了海伦娜小姐的保证。届时不怕阿尔梅达不听我摆布。总而言之,我这么做是为了达到占领此处的目的,而非什么怜香惜玉,喜欢了那个洋妞。”
众人听到此处,都闭嘴不说话了。看来国公爷确实是已经想的清清楚楚了。这件事自己这些人反对的太草率了。
冯四海嗫嚅道:“卑职知错了,请国公爷惩罚。”
张延龄看了一眼冯四海道:“冯麻子,你作战勇敢,这一点是我赞许的,但是你适才说话对我不敬。我是不能饶了你的。我们是兄弟,是战友,但同时,也有尊卑上下之分。你对我不敬,便是犯上。自当惩罚。来人,拉下去打十军棍。”
众人愕然。
张延龄皱眉道:“怎么?抗命么?”
陈式一喝道:“拉下去。打。”
两名亲卫将冯四海拉到一旁,按在甲板上噼里啪啦的一顿打。十军棍打下去,虽然冯四海皮糙肉厚,但也疼的龇牙咧嘴站不起身来。
“冯四海,你可服气?我打你对是不对?”张延龄看着冯四海道。
“卑职该死,卑职该打。”冯四海道。
张延龄道:“这惩罚是对你出言不逊,不是对你提意见的惩罚。本人确实爱美色,但是,你不能说我为了美色不顾兄弟义气。你这是对我人格品性的侮辱。我自当要惩罚你。明白么?”
“卑职明白。”冯四海忙道。
张延龄道:“你还能与会么?要不要去疗伤?”
冯四海忙道:“卑职没事,还能坚持。”
张延龄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有重要的军令要宣布。”
众人立刻打起精神来,不知国公爷有什么军令要宣布。
“诸位,一直以来,我们都走入了一个误区。我们太执着于在海上作战。这着实有些愚蠢。我们以为我们的战舰无敌,所以一开始便想着要在海上征服对手,打败他们。然而芙蓉崖一战,我们却并没有达到目的,反而陷入了尴尬的境地。陷入了要么撤兵,要么增派战船前来的两难之地。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之极。”张延龄大声道。
众人闻言甚为惊讶,莫非国公爷想到了什么妙计不成?
“各位,这里便直通满剌加海港。一条海边大道通向满剌加港口。而我们,有两千匹战马随行,虽然死了几百匹,起码还有一千五百匹可用。我们有五百枝鸟铳,还有便携佛郎机轻炮八十门。请问,我们为何不从陆上进攻?啊?哈哈哈哈。”张延龄大笑起来。
众人先是惊愕,旋即哗然。是啊,这简直太蠢了,明明陆上可以进攻,居然全部忘了这茬了。一味的想着在海上决战,陷于纠结为难之中,真是可笑之极。
“目前我们的铁甲船受损,目前可出战的只有四艘,其余的都需要大修。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拘泥于海战?所以,我的想法是,以四艘无敌战舰逼近满剌加海港海面,引诱对手出击。同时,以一千五百骑兵突袭满剌加,抄了他们的老窝。佛郎机人战船多,水上作战或许我们暂时无法取胜,但我们的骑兵他们将难以匹敌。我认为,此战必胜。不住诸位觉得如何?”张延龄大声道。
众将惊喜欢腾起来。这个计划太妙了。原本主力是海战,现在反而海上战船成了诱饵,进行佯攻。吸引对方出海之后,骑兵突袭满剌加海港,一举端了他们的老窝。这计划绝对可行。
大明将士们海战固然不太在行,没有太多的信心。但是上了岸,骑着马,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可以不用窝在这里修船了,可以发动进攻了。国公爷当真是神仙在世,卑职就知道您一定有对策。”冯麻子跳了起开,浑然不顾自己之前被打了十军棍,此刻屁股还是青肿的。
汪鋐张隐等人也是喜笑颜开点头,确实思路局限住了,都没想到这么干。
“那么,那阿尔梅达还救不救?似乎没有必要去救了吧。”张隐道。
张延龄笑道:“当然要去救。救了他,或许可以不战而胜。实在不成,便发动进攻。做好两手准备便是,不能寄希望于别人。传令下去,立刻做好进军准备。马儿都拉上岸来,跑一跑骑一骑,让他们习惯习惯。鸟铳全部擦拭检查一遍,弹药什么的都准备好。三天后,水陆并进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