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沧岩府。
灵华界常言北洲苦寒,北洲苦寒。
毕竟中洲地处中心,四通八达富甲天下,而东洲更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地,南洲也是风调雨顺,安定祥和之所。
相较起来,满是冰川雪山的北洲看起来的确是苦了些。
但实际上北洲虽然寒冷,但称不得苦。
北洲的资源极其丰富,北洲的精怪妖灵不比东洲、中洲少,北洲的各类天材地宝更是灵华界中难得的珍宝。
沧岩府便是北洲之中颇为有名,因为沧岩府之中有诸多资源都是北洲特产。
而沧岩府的位置也极其独特,相较于其他在雪山冰川内,在冰原之上座落的大城,沧岩府则是扎根于北洲冰川断崖之上。
三面皆是悬崖断壁,只一面通往外界。
而那悬崖断壁上,便生长着北洲的特产雪竹花,天寒草,断壁之下则有凝冰铁,玄寒晶,甚至传言说沧岩府下的断崖中有一汪寒月潭,乃是太阴月华积聚而成
那寒月潭到底是不是太阴月华积聚而成,徐映灵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虽说不是传闻中的太阴月华汇聚,但也是千年万年的先天寒水。
得益于那先天寒水,寒月潭周遭土地皆是被冻成冻土,常年有能将人冻成冰雕的寒雾萦绕,而水潭表面更是悬浮着不知多少能冻彻神魂骨髓的冰晶。
可以说金丹境以下的生灵,若是不小心闯入寒月潭周围,便是十死无生,稍不留神就会被寒雾给冻住肉身,神魂也逃脱不得。
而金丹境以上的生灵,也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那极寒之气入体,哪怕是北洲修行冰寒之法的金丹修士,也会伤及经脉脏腑。
依靠在寒月潭旁的一个小冰柱旁,徐映灵脸色苍白的喘息着。
此时这位曾经的阴月圣女已经狼狈无比,浑身上下遍布各种伤痕。
那些法剑、术法神通、符暗器留下的伤势大大小小,可以说如果不是在这寒月潭旁,徐映灵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好在此地极寒彻骨,冻住了徐映灵的伤势。
但同样因为极寒,徐映灵那早已疲惫的神魂和伤痕累累的肉身也已经支撑不住了。
强自支撑起精神服下一颗疗伤丹药运气调息,徐映灵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发生在阴月圣城中的事情。
先前她还是新一任的阴月圣女,大权在手,宗门师弟师妹无不敬服,各殿长老皆是礼敬有加,三位法相大长老也是亲传她诸多术法神通。
可是一夜之间,大长老便和三长老联手,对徐映灵的师尊二长老下了杀手。
而阴月仙宗内属于大长老、三长老一系的各殿长老弟子也纷纷开始对二长老一系展开血腥的清洗。
那一场内乱持续了整整七日。
整个阴月圣城连带阴月仙宗所属的各处分院都陷入自相残杀之中,那一场内乱是徐映灵的噩梦,让她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原本和蔼可亲的长老,亲如手足的同窗,转眼间就如同有着血海深仇一般开始互相厮杀,不死不休。
而她这位昔日尊贵无比的阴月圣女也风光不再,从往日人人尊敬爱戴的圣女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至今徐映灵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自相残杀,但她亲如父母一般的师尊临死前却拼死将她送了出来。
从那时起,徐映灵就陷入了无休止的追杀之中。
昔日那些宗门弟子不死不休的对她展开追杀,要置她于死地。
但好歹,徐映灵好歹也是金丹境的修士,能成为圣女自身的才情本事自然不俗,饶是一路历经各种危机,总算是逃了出来,甚至一路逃到了这寒月潭旁。
丹药的药力化开,温暖的力量开始滋润徐映灵那几乎已经被冻住的五脏六腑,那冻结的经脉也渐渐恢复过来。
终于喘过气来的徐映灵颤抖的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玉暖盒,盒中放着一枚玉印,一支令箭。
玉印三寸见方,通体晶莹好似冰晶,上面雕刻着三头展翅冰凤,围绕着一颗寒魄宝珠。
这是阴月圣女的玉印,代表着阴月仙宗之中,三位首座之下最大的权利,也是开启阴月仙宗秘藏的钥匙之一。
而玉印旁边那一支寒金令箭,则是首座令箭,代表着仅次于宗主的权利。
在阴月真君闭关之后,三位法相首座长老,加上阴月圣女,就是阴月仙宗的最高权柄。
无论是开启秘藏宝库,洞天秘境,还是那后山月寒仙宫,都至少需要两枚令箭加上玉印,或者三枚令箭一起施展不可。
而眼下,一枚令箭和玉印在徐映灵这,就代表阴月仙宗一半的权柄在这里。
虽说这份权柄眼下毫无作用,但大长老和三长老她们也别想开启任何仙宗秘藏!
踏踏踏踏
脚步声纷涌而至。
徐映灵将玉印令箭收好,随后杵着剑缓缓站起来。
寒风吹拂,冰寒之气悄无声息的浸入人体,侵蚀着五脏六腑,神魂经脉。
这一份痛楚,对徐映灵来说正好能让她保持清醒。
仅仅是几息功夫,七八道身影就出现在徐映灵面前。
放眼望去,全是徐映灵往日的熟人。
而在这七八道身影后面,还有更多的身影从寒雾之中走出来。
“齐雯,司霞,云萍,叶红,林鸢,尚薇,江曦.”
徐映灵神情复杂的看着这些昔日的师妹,而这些人也是同样神情复杂的看着徐映灵。
“大师姐”
“圣女.”
“映灵姐”
众女看着满身伤痕犹自强撑着一口气的徐映灵,内心都很不好受。
但受师门之命,她们也无可奈何。
往日关系再好,今日也是阵营不同。
“呵,你们还记得往日情分就好。”
“今日刀剑相对,我也不怪你们,各为其主而已。”
“只是,今日自我徐映灵起,来日,又会轮到谁人头上?”
徐映灵笑着,举起剑来,浑身法力调动起来,在几女情绪低落时,赫然催动了自己目前能施展的最强招式。
“千玄寒冰魄!”
下一息,徐映灵周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冰晶,在寒月潭那万年寒气玄气辅助之下,这些冰晶顷刻间炸裂开来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形成了一场席卷整个寒月潭的冰风暴。
“不好!”
“快躲!”
一时间几女立刻施展招式,或是向后躲闪或是催动法宝符,竟是都没注意徐映灵的身影。
当这场冰风暴散去之后,寒月潭周遭已经是冰锥林立,寒煞逼人。
她们带来的诸多弟子在这场突兀的风暴之中折损了不少。
但几女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同为金丹修士,她们自然清楚徐映灵的本事,这些弟子带出来,某种程度上已经是半个弃子了。
让她们不甘的是,徐映灵不见了踪影。
“徐映灵呢?!”
“又让她跑了!”
几女互视一眼,神情有不甘,也有一丝释然。
她们不曾注意到,寒月潭那足以冻煞金丹真人的先天寒水之中,多了一道渐渐沉入潭底的影子。
等这些女修离去之后,过了良久,徐映灵才从寒月潭中艰难爬出来。
只是此时的徐映灵也已经浑身被先天寒气所侵蚀入骨,昔日的金丹真人,变得和寻常凡人无异。
饶是如此,徐映灵依旧强撑着一口气缓缓爬离寒月潭,向着外界一寸一寸的挪移着,直至失去意识。
在北洲与中洲、东洲之间,有一条大河,名曰通天。
通天大河宽八万里,横跨三洲之地,自西而东,汇入东洲大海。
八万里宽的河面之上,靠近中洲、东洲的方向,水流湍急却暖,靠近北洲的方向水流虽缓却寒。
这般半寒半暖,半急半缓的异象,乃是此河独有。
寻常生灵想要渡过这条大河来往各洲,便要乘坐专门的法舟,否则就会陷入暗流漩涡,寒暖交叉之中,继而船毁人亡。
而这大河之中,不只有暗流漩涡,还有诸多水生大妖,在这大河之中兴风作浪,翻云弄雨。
诸多往来商会,都是有固定的航线,他们和这条航线所在水域的大妖有着联系,付出一些代价便可以安然往来。
如果是不熟悉的船只,这些大妖便会将其打翻,吞噬掉那些生灵。
原本北洲和中州、东洲之间的贸易往来非常多,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大船穿梭其中。
可随着七大天魔入侵,这条大河也不复往日之繁华,除去极少部分的商船之外,北洲与中洲和东洲之间的联系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如今还能行驶在这条河上的,也只剩下各大仙宗的船和一些宗门世家扶持的商会了。
虽说大河宽阔,但码头却是有数的。
小的码头撑不过这混乱世道,无论是妖怪天魔还是邪修魔道都不会放过这些资源。
至今还能存在的,都是一些重镇要塞。
东平城,便是这河边码头之一。
江生带着苏玉桐来到东平城外,望着这八万里宽仿若瀚海一般的河面,苏玉桐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激动。
虽是东洲之人,但苏玉桐自幼颠沛流离,从未见过海。
今日见了这八万里宽的江河,只觉海应当就是如此宽广了。
察觉到苏玉桐的心思,江生笑道:“这不过只是一条河罢了,算不得什么海。”
“日后带你去看看真正的海,对你的心境有好处。”
“常言心胸宽广者,言胸怀似海,你亲眼见到海,见识到海之自然,对你修行七劫斩龙经也有裨益。”
苏玉桐点了点头,显得颇为乖巧。
八万里宽的大河,实际上已经够宽阔了,这样的江河能出现在灵华界这种中千世界里也是不易。
说来灵华界的地形也很有趣,五洲并非合为一体,而是有山川沟壑为界,好似有人故意将一整块大陆切割开来一般。
而能做到这种事的,想来也只有大乘及以上的存在了。
这灵华界的五洲划分难道是华光仙君有意为之?
江生没有过多思索这些:“入城吧,看看何日有船能过河。”
苏玉桐跟在江生身边入了城,这东平城内部极其繁华,修士数量极多。
其中不少修士,都是想去北洲讨生活的。
东洲历经天魔肆虐,早已残破,北洲虽说苦寒了些,但相比东洲和中洲,总是安全一些。
毕竟苦寒之地,天魔也懒得去侵扰。
一入城,苏玉桐就在告示牌上看到了船只往来的消息。
“真君,七日后会有一艘四方商行的楼船自北洲驶来,停靠七日后再驶向北洲。”
四方商行也是东洲数得上的大商行,背后有数个世家宗门支撑,好像还有灵虚仙宗和正阳仙宗的干股。
因此四方商行很吃得开,饶是在这邪魔肆虐,民不聊生的世道,依旧能往来各洲,挣得盆满钵满。
江生也不急这一时:“如此,那便等几日。”
说罢江生径直在这东平城内闲逛起来。
东平城内也分各个坊市,有交易之地,有暂住之所,至于各种花柳奢靡之地也是应有尽有,城中红尘之气重的让江生有些不喜。
闲逛一圈之后,江生索性在码头边寻了个空地盘坐,随手翻出一卷经义开始看起来。
苏玉桐来找江生时,没想到江生这般随性,不拘小节。
“天地万法皆是自然,修行本就是随心顺意,莫要太过讲究些莫须有的东西。”
“一切顺心便是正法。”
江生的声音在苏玉桐耳边响起,让苏玉桐心神一震。
一切顺心,便是正法。
常言大道至简,苏玉桐只听过,却不知晓何为大道至简。
今日听江生这简单一句,却好似突然顿悟了一般。
他人千言万言都难以解释清楚的道理,江生一句话便简明扼要的让人理解明白,也许这便是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索性苏玉桐也学着江生的模样,在这码头边待了下来。
实际上码头边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不少修士心急,也不愿在城中等着,也有些是手头拮据,因此码头边常见有不少修士打坐调息。
像江生这样看书的修士倒是极少,相较其他人,江生显得太过随性了些。
东平城内,某处大宅高楼之中,几个身着华服之人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整个东平城。
那码头边的情况自然也在他们眼中。
“四方商行的买卖越做越大了。”
“也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这些都好办,我已经买通了这航线下的覆海妖君,妖君会掀翻四方商行的船,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哼哼,那些散修,还指望去北洲讨生活?在这东洲都活不下去,到了北洲,就能成人了?”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随即畅快大笑起来。
他们是东平城的地头蛇,四方商行是过江龙。
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四方商行买卖做的大,也不知道向他们分润,那么他们就不介意让四方商行知道一下本地人的手段。
至于四方商行有没有灵虚仙宗和正阳仙宗的干股,那与他们何干?
干股而已,四方商行说白了还是那几个宗门和世家联合起来的代言人,东平城还不至于怕了他们。
不知不觉,七日过去。
此时终于有船自水雾之中行驶过来,那是一艘千丈大小的楼船,外面覆盖着铁甲烙刻着禁制,楼船数十丈高,上悬着一面面旗帜,上书一个方字。
这是四方商行的法舟。
看到这大船开过来,苏玉桐连忙说道:“真君,四方商行的船来了。”
很快,楼船靠岸,不少修士心满意足的带着收获下船,而四方商行的仆役们也开始将大批货物搬下船运往各地。
等仆役们卸完货物,楼船开始整修,整修三日之后,便可以花费灵石登船。
船票并不便宜,对紫府羽士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对筑基修士来说,更是可以说倾家荡产。
饶是如此,依旧有大批修士赶来坐船,想要去北洲讨生活。
由此可见这东洲的局势坏到了什么地步。
即便江生斩了一个恶,也不过是缓解了正阳仙宗的问题,灵虚仙宗这里依旧动荡不安。
灵虚仙宗的情况江生不清楚,想来也与正阳仙宗差不多。
但如今随着正阳真君归来,江生觉得这几大仙宗内的情况,多少会有些好转。
很快又是三日过去,江生和苏玉桐也混在人群之中排着队伍开始登船。
一个紫府境的羽士坐在码头上收着船票,他不会直说船票价值几何,而是根据来人修为境界,身份背景来收取费用。
江生前面那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便被收取了整整三千灵石的船票钱,就这样那位公子眼都没眨一下,一看就是出身名门大族。
而到了江生,这个羽士却是径直忽略了江生,对着苏玉桐伸出了手,周围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好像江生根本不存在,而两人之间空出那么大的空来也是正常一般。
看着有些愕然的苏玉桐,江生笑道:“快些付钱,愣着作甚”
苏玉桐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递了过去。
这个紫府羽士掂了掂灵石份量,随后给了苏玉桐一张船票,挥挥手示意她抓紧上船别耽误别人。
上船之后,江生也不在意其他,径自在甲板上寻了个位置继续看书,而苏玉桐也不愿意待在那狭小的丙等舱里,选择在江生身边盘坐下来修行。
渐渐的,船上的人越来越多,随着所有客舱都装满客人,这艘楼船也终于启程了。
风帆扬起,阵法催动,楼船向着北洲驶去,渐渐驶入雾中。
大河之上时常有大雾弥漫,而每每雾起,便会有诸多水妖水怪出来惹是生非,楼船两侧覆盖的铁甲禁制也是由此而来。
随着大船渐渐深入,在河底之中,一处庞大嶙峋的水宫之中,一只大妖也动了起来。
这大妖生的阔嘴长须,好似鲶鱼成精。
而这大妖,便是东平城那几个地头蛇口中的覆海妖君。
说是妖君,实际上也只是个化神境的水妖罢了。
不过一旦这大妖显化出妖身,那万丈庞大的身躯翻江倒海起来,还真有几分覆海妖君的模样,这名号倒也不算特别虚假。
“妖君,那四方商行的船驶来了。”
一个小妖跑来通报。
此时这位身披铁甲,威风凛凛的鲶鱼妖君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尔等先去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当一众小妖小怪纷纷冲向楼船时,这鲶鱼妖君也终于活动了下身子,慢悠悠的向着水面靠去。
“也许是本君睡得太久了,这些人族也忘了本君的威名了。”
“这次借着四海商行的船动一动,也好让他们知道,这片水域谁说了算。”
“敢断了本君的香火供奉,哼哼”
鲶鱼妖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要颠覆那艘法舟,吞了那一船的人,好叫两岸众生知道他覆海妖君的威名!
此时楼船之上,随着大雾越来越重,船体两侧水中渐渐生出一些的声音来。
有熟悉经验的修士立刻嚷道有水妖袭船,顿时满船修士纷纷戒备起来,一些水妖刚一靠近,就有冰锥风刃,火球木箭没入水中,炸死一片小妖小怪。
这些对不少修士来说,可是额外的收入,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对于这些小妖,四方商行坐镇法船的金丹真人也没在意,毕竟这种事遇到的太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大部分修士在两侧捞取着那些小妖小怪,而在甲板船尾方向,江生却是颇为悠闲的钓鱼。
除去江生以外,登船时排在江生前面的那位公子也在。
那位公子赫然也是来钓鱼的。
任由前面大呼小叫,各种欢喜懊恼之声纷杂不休,这船尾却是分外安静。
江生与那公子一人一边,撑着鱼竿垂钓着,也不管能不能钓上鱼来,似乎单纯就是图个清净。
那公子见江生气度不凡,也是有心结交:“在下蓝河秦川,敢问道友名姓?”
蓝河秦家,堂堂元婴世家,在这东洲也算是颇有名声了。
秦川本以为报出名号江生再不济也会惊讶一番,却不料江生仅仅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山野之人,当不得什么道友之称。”
秦川对自己的家世自傲,江生又何尝不是傲气之人?
虽说看起来江生一直是性情温和谦逊,但骨子里的傲气却是一直在的。
看得顺眼的,哪怕是平民老朽,江生也愿意以礼相待;看不顺眼的,元婴世家的紫府嫡子?
就是什么一国之主,化神世家,又或者那些所谓的仙宗宗主又如何?
江生不在乎什么高贵血脉,仙家血裔,也不在乎什么世家大族,圣体仙根。
入世以来,江生一直是随心而行。
秦川看着江生这个态度,先是有些羞怒,又觉得脸有些燥热。
自己的身份在对方看来,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而这让秦川对江生的身份更好奇了。
实际上江生对秦川还是客气的,毕竟好歹与秦川说了句话。
在安阳城时,那邱怀清身为正阳仙宗的法相长老,从头到尾江生也只是让人给他传了句话而已。
而像是君悦、萧萍这些所谓的安阳六公子、三仙子,什么正阳亲传,江生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
某种程度来言,秦川的待遇已经不错了。
而不知道这些的秦川,见江生不搭理自己,也是自顾自的垂钓起来,他倒要看看江生能钓上些什么来。
过了半刻钟,苏玉桐走过来,静静侍立在江生身边,乖巧的候着。
秦川看了眼苏玉桐,竟是有些挪不开眼。
虽说原先的苏玉桐不算多么漂亮,但自有一股倔强,而江生的神念寄居在苏玉桐神识之中后,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江生的气息,苏玉桐的容貌虽说不是上佳,但气质却格外出尘。
平时跟在江生身边,自是无人太过注意苏玉桐,就像是无人在乎太阳旁的星辰一般。
可眼下江生遮掩真容后,苏玉桐就凸显出来。
秦川见过好看的女修很多,其中不乏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和某些大宗门的女弟子。
但从无一人有苏玉桐这般气质。
“公子,这般盯着他人看,未免有些失礼了。”
苏玉桐的声音让秦川回过神来,不免有些羞燥,连忙继续认真钓鱼,但却开始好奇江生和苏玉桐的关系起来。
这两人是世家公子和侍女,还是什么青梅竹马?
江生不在乎秦川的胡思乱想,也没管苏玉桐,只见江生很是随意的将一颗青玉三玄丹碾碎了当作饵料撒入河中,看得苏玉桐心都在疼。
那青玉三玄丹她也是听过的,那些刚刚破境的中三境修士,一枚青玉三玄丹就可助其稳定境界,而那些被困在当前境界驻足不前的修士,一枚青玉三玄丹也可以助其打破壁障再进一步。
这足以引起中三境修士哄抢的宝丹,在江生这里不过是钓鱼的饵料。
这种丹药江生昔年练手时制作了许多,莫说田明安和秋不语,就是金狮宝象青鹏他们都不稀罕吃的。
“有什么想问的,问便是,吞吞吐吐是何姿态?”
江生感知到了苏玉桐的想法,他不喜欢这种太过扭捏的性子。
苏玉桐有些迟疑:“我问了,公子会答吗?”
江生的语气很平淡,清冷的声音似是在告诫什么:“你顾虑这个,担忧那个,担心我发怒,担心我不答,但你扭扭捏捏始终不肯踏出那一步,那你就已经输了。”
“但凡下了决定,就要去做,须知生死之间不过一念尔。”
秦川听了二人的对话,一方面确定了江生和苏玉桐应当是世家公子和侍女的关系,另一方面,对江生的话,秦川只觉颇具深意。
“生死之间不过一念尔。”
这番话实在有些不凡,让秦川更在意江生了。
苏玉桐听罢终于是问道:“公子,我听林潇说,那是世所罕见的宝物。那位送给您,您为何不要呢?”
江生哈哈一笑:“那的确是难得的仙种,是世所罕见的灵根。”
“但任何宝物,都有缘法一说,若与我有缘,今日舍弃,他日还会复得。”
“若与我无缘,今日得了,他日也会丢失。”
“宝物虽好,但不可乱了心神啊。”
秦川只觉听的有些迷糊,什么世所罕见的宝物,什么仙种灵根?
苏玉桐有些可惜的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明明是那么好的宝贝。缘法到了面前,公子怎么感觉有些避之不及呢?”
江生望了眼苏玉桐,又瞥了眼一旁迷糊的秦川,颇有深意的点了点鱼竿:“年少羡他人缘深而恨自身缘浅,岂不知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说来,我到是更希望我单单纯纯的来,单单纯纯的走。”
“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还能图个清净自在。”
“需知,缘浅尚且可凭修得,缘深可就半分不由人了。”
此时那化神境的鲶鱼妖君已经身披铁甲,手持铜锤,数丈高下的身躯游动到了水面之下。
忽得,它似乎嗅到了什么,迷迷糊糊的好似看到了一枚宝丹!
那宝丹圆润澄澈,放着七彩华光,一看就不是凡物,指不定是什么仙真宝贝。
“这水中,何时多了这样的宝丹?”
鲶鱼妖君左右看了看,发觉周遭无人后,也顾不得什么四方商行的船了,当即向着那华光灿灿的宝丹扑去。
“这宝丹出现在本妖君的地盘上,那就合该是本妖君的机缘!”
“看我吞了这宝丹!”
喃喃自语着,鲶鱼妖君大口一张,直接吞向了宝丹。
而楼船上,江生那垂下的鱼线一阵颤抖不止,引得秦川和苏玉桐齐齐看了过来。
“公子,有鱼上钩了。”
“道友,快拉上来看看,是什么大鱼。”
苏玉桐和秦川先后说着,显然都很好奇江生钓上来了什么。
而江生也是笑着抓住鱼竿轻轻一甩,一尾肥硕的大鱼就被江生给钓了上来。
只见这是一条肥硕的大鲶鱼,阔口长须,通体覆盖着黑色鳞片,从头至尾至少三尺长,活蹦乱跳的,鲜活异常。
而且这大鲶鱼的双眼滴溜溜的转着,极其通神,好似通人性一般。
看着这条鲶鱼,秦川有些惊讶:“这通天河中,还有这样的鲶鱼?”
“这眼神,成精了吧?”
苏玉桐也是说道:“公子钓的这条鲶鱼,看着倒是极通人性。”
而听着秦川和苏玉桐对自己评头论足,覆海妖君已经是怒火中烧!
一个区区筑基女娃和一个紫府境的小修士,也敢评价他堂堂化神境的覆海妖君?!
他势必要把这两个人给吞了不可!
不仅要吞了这两个人,还要吞了这满船生灵!
敢把自己钓上来,当真不知死活!
若不是自己被那宝丹给迷了心窍,怎么可能
想着想着,覆海妖君怔住了。
是啊,他怎么突然就被一个宝丹给迷了心窍?
这通天河中,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宝丹?
自己堂堂化神妖君,又是怎么被这普通的鱼线鱼钩给钓上来的?
一时间,覆海妖君忽然觉得浑身战栗,他猛然惊醒,看上把自己钓上来的那人。
他发现自己感知不到眼前这人的气息,也看不出对方的境界。
明明道人就在眼前,却又好像在天边一般。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明明平平无奇如同个凡人,但自己却生不起半分抵抗的心思来。
好生奇怪!
忽得,那人把视线投向了自己,然后覆海妖君就看到了一双含着笑意的淡青色眸子。
在那双青色眸子里,覆海妖君好似看到了肆虐的风雷,汹涌的水火.
那是倾覆世界的灾劫,那是灭绝万物的剑光,那是
一株滋生于混沌,生长于阴阳的摇曳青莲。
一下子,覆海妖君就怔住了,好似一条死鱼一般,不再挣扎。
“道友,这鱼怎么忽然不动弹了,莫不是死了?”
“公子,今晚可是要吃鱼脍?”
“这鱼肥硕,若是做成鱼脍一定非常鲜美,沾着酱汁料,想来也是一绝。”
秦川有一嘴没一嘴的和苏玉桐搭着话,江生始终不曾言语,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条大鲶鱼。
缘浅尚可凭修得,缘深半分不由人。
覆海妖君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也是在吞那宝丹时隐约听得的。
只是此时,他觉得这话无比贴切,贴切的让自己想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