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寒的视线从染墨城外众难民中一一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小小的右膝盖上有着擦痕。
在她的旁边,一名女子抱着一个婴孩,一边轻轻抖着,一边双眼通红地时不时地看向小女孩。
女子的旁边,一个男子紧张不安地看向染墨的守卫。
程清寒脸上浮现一丝无法诉说的落寞。
蒙青微微一怔,许久,才低声道:“殿下,你——”
“没事,只是想到了小时候,大姐、二哥和七姐带着我四处去玩。七姐就是地上的小女孩,而我,则是女子怀抱里的婴孩。那个时候,七姐肯定在怨恨大姐只照顾我。”程清寒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殿下——”蒙青低吟了一句,脸上浮现一丝犹豫道,“殿下,我们先回去吧,今天我们不在这里了,改天过来。”
程清寒没有理会蒙青,而是走向小女孩。
众多难民见程清寒和蒙青走了过来,纷纷畏惧地避开。
一直盯着染墨守卫的男子也终于回过神,注意力从染墨守卫转到了走过来的程清寒和蒙青身上。
“孩子他娘,我们快走。”男子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程清寒,催促女子道。
女子连忙点了点头,一边朝着远离程清寒的方向走着,一边对蹲在地上的小女孩道:“玲玲,乖,快走,要不然坏人要来抓你。”
玲玲泪眼朦胧地转着头,四处看着,见没有什么怪人,便继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女子一脸焦急,看了一眼越来越近,似乎朝着自己而来的程清寒,忙对身旁的男子道:“夫君,你抱着玲玲走!”
男子听后,就要蹲下去,玲玲这才边哭边道:“阿爸,玲玲,玲玲脚疼......”
“玲玲乖,忍一忍,等我们进入了染墨,到时候阿爸再给你买冰糖葫芦吃。现在听话——”男子道。
“我说,你眼瞎吗?”程清寒停在玲玲身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男子。
男子浑身僵硬,下一刻,急忙转过头,跪在地上,朝程清寒磕头道:“这位公子,小人和家人什么坏事也没做啊,我们只是逃难到这里的,真的什么也没做啊......”
男子异常委屈,这里难民这么多,这个富家公子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自己。
其他难民也都远远地看着,一脸畏惧的神色,不敢上来。
程清寒嗤笑了一声,一把踢开男子,男子打了两个滚,滚到了一边。
女子尖叫了一声道:“夫君!”
四周的难民纷纷小声说着,一个个看向程清寒的视线隐隐在压抑着。
蒙青诧异地看着程清寒,如此激进的手法,这是亲民?恐怕是引众愤吧?
程清寒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似的,蹲了下去,一边撕拉一声从自己袖子上撕下一块碎布,一边轻轻地抓着一脸惊惧的玲玲的小膝盖,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阿爸真是眼瞎,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膝盖都伤到了,都不知道帮你处理下伤口。”
说着,对身后的蒙青道:“蒙青,有药酒没有?”
蒙青这才回过神来,忙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玉瓶,递过来道:“公子,这是止血散。”
程清寒抬起头,视线从玲玲的膝盖处转到她的脸上道:“忍着点,怪叔叔给你处理伤口。你要是听话,待会怪叔叔带你去清水镇里面买冰糖葫芦吃,好嘛?”
玲玲眼中的惊惧之色渐渐消退,一脸迟疑不决地看向怀中抱着婴孩的女子。
女子哪里敢回答,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程清寒。
程清寒说着,将玲玲的腿摆好,朝自己手掌上吐了口唾沫,然后覆盖在玲玲膝盖的伤口处,将伤口处的泥土洗干净。
这才接过蒙青递过来的玉瓶,打开,往玲玲膝盖的伤口处倒上粉末。
盖上瓶盖,左手又用撕碎下来的碎布小心翼翼地绑住伤口。
四周难民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缓和了一些。
绑好伤口,程清寒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远处已经不那么畏惧的男子道:“你这样做阿爸,真是委屈了孩子!”
男子咽了咽口水,忙道:“我,我以后绝对不会了。”
程清寒这才笑着站起身,朝着玲玲挥了挥手告别。
这次,没有走多远,程清寒又停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面前。
男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在他的旁边,一个老人满头霜白。
程清寒停在他们的身前。
出乎蒙青的意料,这一次,老人眼中虽然也有些惊慌,却没有之前那对年轻夫妇一般强烈了。
男孩见程清寒停在自己身前,好奇地抬起头道:“你不是公子吗?往自己手上吐口水,不嫌脏吗?涛少爷才不会这么做!”
老人急忙拽了一把男孩,脸上堆积着歉意和惊慌,朝程清寒低下头道:“公子莫怪,勇儿只是个孩子,胡说——”
程清寒没有理会老人,而是笑着看向勇儿道:“我就问你,伤口上有脏东西,又没有水,难道不该那么处理吗?”
“该是该,可是,你是公子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男孩坚持道。
程清寒嗤笑了一声道:“公子?公子怎么了!我告诉你,我曾经也是一个普通人!我猎过兔子,打过熊,卖过假药!为了能够早一点赶到集市,我天还亮就爬过十几里的山路去摆过摊子!”
“你瞎说,你打过熊,熊那么大个,你打得动?”男孩突然激动起来。
程清寒叉腰俯瞰着男孩道:“小子,你小瞧人是不是?熊见到我就跑!”
男孩哈哈大笑,对身旁一脸尴尬的老人道:“爷爷,这不是公子,我看是个傻子!熊见到人会跑吗?它那么厚的熊掌,一掌拍在人脑袋上,人脑袋都要掉了!”
说着,男孩一本正经地教育程清寒道:“大人都说过,见到熊要装死!运气好才能躲过,运气不好就自认倒霉!傻子,你吹牛一点都不好笑!别说你不可能打过熊,你这种不愁吃不愁穿的,连兔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诶,我去,没见过这么小瞧人的!”程清寒撸起袖子,右手食指重重地点在男孩的额头上,怒道,“小子,老子打兔子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面呢,竟然如此瞧不起人!打兔子算什么,兔子皮不好剥吧?我照样能够剥一张完整的兔子皮下来!”
“嘿,你这牛吹得老子都看不下了,老子打了一辈子猎,都不能剥下一张完整的兔子皮!”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远远地道。
程清寒微微眯着眼睛,走过去道:“你这个死胖子,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的老本行就是打猎!来来来,不信?”
说着,程清寒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锭银子反手塞给男孩,指着清水镇道:“去给我买几只兔子和几把刀来,我怒了,竟然敢如此小瞧我,我和这个死胖子比比看!”
“来就来,老子就让戳破你的牛皮!”汉子也怒了,一脸不爽地瞪着程清寒。
小男孩接过银子,化作一阵风般,朝着清水镇跑去。
蒙青站在人群里,看着被难民包围,大眼瞪小眼的程清寒和汉子,左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只信鸽。
右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将它绑在信鸽的腿上。
想要将信鸽抛出去,可是又有些犹豫。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信鸽抛向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