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间时分。
落霞染红天际,整个荣国公府罩在一片霞光中。
荣国公府膳厅前的长廊,早围满了一众丫鬟婆子,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这回琏二爷算是毁了。”
“是啊,吃罪了老祖宗,就是大老爷回来也保不住他。”
“你们一个个丫鬟奴仆,反倒担心起主子的事情来,二爷就再被打了板子,那也是老太君的孙子。”一名丫鬟不服气,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一名丫鬟一撇嘴,冷冷讥道。
“嘘...二爷来了,快别说了。”
一声嘘声泛起,众人忙止住话头,规矩的立在两旁。
循着长廊的入口看去。
贾琏面不改色,昂首阔步的向他们走来。众丫鬟勾着脑袋,弯着腰,生怕贾琏听到她们在背后嚼舌根。
贾琏就是再得罪老太君和二太太,那也是她们的主子。
贾府对丫鬟们家教极严,一旦发现丫鬟嚼主子舌根,肯定少不了一通责罚。
好在,贾琏似乎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面无表情的掠过长廊,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样丫鬟没有压抑声音,贾琏自然是听到了的。
不过,他对这些三等丫鬟,提不起丝毫兴趣,和她们计较反倒是掉了自己的身份。
冷笑着摇摇头,贾琏掠过长廊,拐上一个拐角。
来到平儿口中所说的膳厅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通体朱红,雕梁画栋的木门,两边各自站着一名身段窈窕,模样俊俏的丫鬟。
从她们身上的服侍来看,也是三等丫鬟。
快步走上前,两名丫鬟看见来人,面容古怪,但还是恭敬的喊了声:“琏二爷。”
“老祖宗和二太太在里边吗?”贾琏扫了眼二人,不经意的问。
两个丫鬟摇摇头,其中一人道:“老祖宗还在拜佛,还请二爷先跟婢子去偏厅稍作休息。”
点了点头,贾琏任由二人带着,转悠着来到膳厅中休息的偏厅等候。
说是偏厅,里边却极为宽敞,一把太师椅摆在正中,两边一连串放了十余把椅子。
椅边的小桌上茶具摆放齐整,看起来比富贵人家的大厅还好。
因为屁股伤还没好利索,贾琏不敢落座,只微闭眼眸,思索接下来的面对王夫人的话术。
经过这几日的思索,他也冷静了下来。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贾府再破烂,其中的能量也不是他所能比。
所以,只要王夫人不太过分,自己低个头,认个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
不过贾琏仍不觉得自己有大错,宝玉自己摔了那块玉没事儿。自己不小心弄碎,却被打得死去活来。
“不就是块破玉吗,大不了去棋盘街找人弄一块就是了。”
撇撇嘴,贾琏心中的不满愈发猛烈。
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泛起,贾琏睁开双眼,入目是一名身穿红裙的泼辣美少妇。
此刻美少妇微寒着脸,冷冷的瞪着自己。
正是自己的便宜老婆,王熙凤。
“屁股好了?”王熙凤莲步轻挪,走到贾琏左边的靠椅上坐定,不冷不淡的问。
“托你的福,暂时死不了。”贾琏没好气的回敬道。
被这一噎,王熙凤那股泼辣劲儿一下就上来,以往的养气功夫瞬间破功:“还能说话就好,别到时候见了老祖宗和姑母,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会的。”贾琏一笑。
“你!好好好...你厉害。”王熙凤语塞,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看向丈夫的双眼,发现他眼中毫无怯懦,心下惊疑:这邪货篓子以往见了我,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怎么被打了一顿后,变得这般果敢?
难不成,真把他脑子打坏了?
贾琏不知王熙凤心中所想,只秉承着一个原则:女人不能太惯着。
越是惯着她,她越是蹬鼻子上脸。
你越是强势,这种强势的女人反而会安分一些。
二人心思各异,微闭着眼眸,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外边天色尽数黑了。
足足快站了一个多时辰,贾琏腿有些发麻,于是冲同样带着焦急的王熙凤问:“老祖宗和你姑母人呢?不是你说的,今儿个让我来赔罪吗?”
“你急什么。”王熙凤心中焦急,嘴上却是不饶。
“好,我至多再等一个时辰,老祖宗年纪大了来迟可以理解。如果你姑母还不来,日后再找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贾琏是贾家长孙!不是你们王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看门狗!”说到最后,贾琏几乎是从喉咙管中嘶吼出来。
好在,这偏厅隔音还好,外边的丫鬟并未听到。
王熙凤被这一吼,心下又气又恼,一是责怪姑姑不讲情面。
昨儿个还答应得好好的,自家丈夫低头认错,再去寺庙中为老祖宗祈福一年,此事就算过去。
今儿个约定的时间早就过去,她却一直不肯出现。
还有丈夫口中的那句“你们王家,你家姑母”。
分明是和自己划清界限。
别看她泼辣劲十足,可到底也是女人,女人一旦下了堂,那可就不值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王熙凤看着贾琏脸色愈发难看,不知怎地,心中竟泛起一丝不安。
“我去找找姑母!”王熙凤如坐针毡,站起身,意欲夺门而走。
“回来!”贾琏咬牙喝道,心中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是你今日来说,要让我好好哄哄老祖宗,结果呢,把我当猴耍是吗?”
王熙凤愣在原地,默然不语。
“还有半个时辰,她要是还不来,这大席我就一个人吃了。反正我这人胃口大,也不怕撑死。”冷冷说上一句,贾琏不顾屁股上的伤口,直接坐在凳上。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就是他把心挖出来,送给王夫人,送给老太太,人家都嫌腥。就是他跪在地上,爬到王夫人跟前,人家也不会正眼瞧自己一眼。
拿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情,贾琏感到恶心极了。
“大丈夫果然不可一日不掌权啊!”
握紧拳头,贾琏咬紧牙关,一张面庞写满不甘。
同时,他也愈发坚定要科举为官的信念。
只有自己掌权,才能掌握命运。
夜很深了。
四周安静得可怕,甚至能听到微风掠过门帘,发出的簌簌声响。
眼看一个时辰就要过去,平儿大咧咧闯了进来,欢喜嚷道:“二奶奶,二爷,二太太来了,你们快去迎一迎吧。”
“总算来了。”王熙凤心中一喜,跨步往外走。
回头一看,贾琏坐在原地,仿佛没有听见平儿的话,有若老僧坐定一般。“你发什么疯,姑母人都来了,你还愣着干嘛?”
“你去告诉婶子,我腿脚不好,由你代着迎一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