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东曦笼罩贾府上空。
闹腾了半夜的贾府,在这一刻反而变得极为安静。没了往日的灵动与喧嚣,反而是一片死一般的宁静,宁静得令人心慌。
几名府中的家丁透过薄雾,来到贾琏的养伤的卧房前。
不肖他们敲门,门先从里边打开。
贾琏穿着一件白色长袍,从里边走了出来。
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贾琏脸上没有出现慌乱,反而一脸的云淡风轻。再配合这一身白色长袍,颇有浊世俏公子的派头。
几名家丁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年长者声音一沉,说道:“琏二爷,老祖宗请你去祖宗祠堂。”
贾琏面无表情,示意几人带路。
掠过一片湿冷的薄雾,一行人五人来到森严的祠堂前。
此刻原本清冷的祠堂门口,早已围满了各色人等,见到贾琏过来,纷纷露出各样神色。
目光一一在他们脸上掠过,贾琏还真发现不少熟人。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宁国公府的贾蓉,贾蔷,荣国公府的贾兰...
以往时间,他们的关系都还算不错。
今日再见,他们如同看瘟神一般看向贾琏,唯恐沾上半点。
摇了摇脑袋,贾琏从堆中间的甬道走入祠堂。
祠堂内部空间极为广阔,正中间的放着一张小山般的抽屉,上边摆满各式各样的灵牌。
牌堆下,一张长十余米的方桌摆满祭品。
袅袅香烟自鼎炉中泛起。
满头银发的贾母,双手合十,背对着贾琏跪立在明黄软垫上。
左右两边,刑夫人,贾政夫妇,恭敬侍候。
瞧见贾琏一脸淡定的走入,贾政一脸复杂的冲他一点头,示意他先等一下。
贾琏微微颔首,在王夫人吃人的目光下,走到贾母身后五个身位站定。
目光在牌位上掠过。
贾家历代先祖的名字出现在眼前。
看着这些人的名字,又想着如今贾府的现状,贾琏不禁觉得有些悲哀。
贾家先祖个个英雄好汉,到了这一辈,诺大一个贾府,竟不能找出一个挑大梁的人。
贾府最宠爱的孙子,成日混在女人堆里,贾府焉能不败?
“贾琏,跪下!”贾母忽然一喝。
贾琏没有犹豫,膝盖一软,冲出祖宗牌位跪了下去。屋外的族人们晃脑扒肩,争先恐后的往里探,唯恐自己看不到乐子。
贾母回转过身,先扫了眼外边族人。
顿时,外边族人噤若寒蝉。
“贾琏,我且问你,昨夜你是不是言行猖獗,辱骂婶娘。”看着贾琏一脸平淡,贾母冷声发问。
“是!”贾琏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没想到,贾琏竟真敢辱骂王夫人,而且还这样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一旁的邢夫人眉头一拧,王夫人则是心下冷笑,暗想:我倒要看看,在这祖宗祠堂里,你的伶牙俐齿还管不管用。
“好,敢作敢当就好。”贾母一点头,继续问:“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宝玉的那块玉。
是咱家的传家宝,你是故意把他弄坏的,还是不小弄坏的?”
听到这问句,贾琏对贾母已不抱半分幻想。
他不问自己为何辱骂王夫人,还拿着那块破玉来做文章,多半是王夫人早说动她。
既如此,那自己也不用给她好脸色:“祖母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孙儿既然来了,就随你祖母和婶子说就是。”
贾母闻言,面容泛起怒意。“做错了事情还敢狡辩。”
一旁的王夫人跟着叫嚷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贼,在我面前撒完泼还不够。竟敢在列位先祖面前撒泼,看来你娘真是没教过你什么。”
“够了!”王夫人话音一落,贾政粗暴的打断道。
然后看着面色铁青的贾琏问:“琏儿,你跟二叔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闻言,王夫人急了,想要开口打断,贾政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目光灼灼的看向贾政。
贾琏脸上怒意稍消。
整个贾府,估计也就贾政这位叔父稍有容人之量了。
贾琏摇摇头,自嘲笑道:“贾琏乃贾家不孝子孙,才德浅薄,举止浪荡,自是无颜见列祖列宗。
今日祖母在祠堂召见贾琏,怕是心中早有决断吧。”
贾母被戳中心事,急忙支吾道:“你胡说什么,什么...什么决断?”
一旁的贾政却无视夫人怒火,继续想为贾琏开脱。
“此番纯粹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二叔你不用替我说项。”贾琏摇摇头,说出这句话后,从地上站起身来。
环视了大厅内的三个女人,贾琏说出一句让众人震惊的话:“这儿是祖宗祠堂,我贾琏就是有罪,也该由二叔来审,祖母和婶娘为何也能进这祖宗祠堂?”
“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我贾家男人都死绝了呢!”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一脸错愕的看向贾琏。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了。
但很快,就有聪明人发现贾琏的狠辣:这是祖宗祠堂,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女人那是不能进祖宗祠堂的。
只不过因为老太君威望高,两位夫人也地位尊贵,这才破例。
今儿个要是贾琏死抓住这个不放,凭着贾政的态度,他们还真奈何不了贾琏。
众人的表情变得精彩。
邢夫人还好,贾母和王夫人则是脸色一片铁青。
贾琏说得不错,这世道还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她们作为女人,根本没资格在祠堂审判族人。
被戳中痛处,王夫人再度使出女人惯用的伎俩,直接转移话题道:“你刚才竟敢用那样的口气与老祖宗说话,反了,反了!!”
“连你父亲都听老祖宗的话,这孽畜竟敢冲撞老祖宗。”
“呵,这儿是我贾家的祖宗祠堂,不是你们王家的祖宗祠堂!我就是再疏远,我也姓贾,您就是再亲,那也是姓王。”
贾琏笑眯眯的说着,忽然把脸一沉,一开口声音就动如雷霆,“我们贾家人犯了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姓王的女人,在这儿指手画脚了?!”
贾母和王夫人被这一声虎吼震得一退。
往祠堂门口看去,众族人看向她们的目光,变得微妙起来。
不待二人反驳,贾琏一转身,径直冲贾政一跪地。
然后又侧身面向祖宗排位,叩首道:“列位祖宗,子孙贾琏为婶娘与祖母不容,孙儿求助无门,只能分家出走。
日后不能亲自祭拜,请列祖列宗恕罪。”
话语一落,一阵狂风掠过,如小山般的灵牌竟然剧烈抖动起来。
“祖宗...祖宗显灵了?!”一名族人失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