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位于富贵街的周家府内,除却少部分地方还亮着灯火外,大部分地方早已偃旗息鼓,一片寂静。
周府书房内,周文渊与一名中年对立而坐。
只见那中年约莫三十五六岁,身姿挺拔,五官刚毅,蓄留着的几缕胡须,被梳得整整齐齐。
一对眸子明亮锐利。
只一眼,就让人瞧出身份不凡。
“老师,你可算是舍得来找我了。”中年男子一脸恭敬,看向周文渊感慨道。
周文渊自嘲笑了笑,苍老的面颊动了动,说道:“我也没教你什么,你的学识那是你自己苦学得来,我是不敢受这一声老师啊。”
他本意是来探寻贾琏消息,没成想贾琏从荣国公府安全归去。
想着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就来见一见故人。
那中年连摆手:“若不是老师援助培公,传授培公学识,培公如何能有金榜题名之日。又何曾能在此间地方,一展拳脚?”
闻言,周文渊僵硬的面庞缓和几分。
看来眼前这人,并未因身居高位,而忘却自己的恩情。
中年与自己乃是同族,姓周名培公。
他少时丧去父母,又是旁系,所以在周家中就相当于是爹不疼,姥姥不爱。
若不是周文渊见他聪颖过人,主动带在身边,怕是早就在红尘中废去灵气。
哪有金榜题名,今日之风光无限。
“贾家的贾琏,你知道吗?”略作思索,周文渊开口说道。
“是月小姐的儿子?荣国公府的长孙?”周培公面容一变,声音颤抖着问。
“嗯。”
“前些日子,我在九边巡视。一回来,就听人说贾琏与荣国公府的人闹翻,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
周文渊说着,从椅子上站起,看向同样站起的周培公继续道,“不光与荣国公府闹掰,还找寻到我哪儿去了,如今正在准备今年乡试。”
“也好,闹掰了也好。”周培公忽然长吁口气,说道。
周文渊一愣,忙问缘故。
周培公作为南书房行走,永熙帝的心腹,对于皇帝的意志自是再清楚不过。
他见周文渊也是稳重人,便不隐瞒,直接说道:“皇上对贾家肆意妄为,已极为不满。”
“为何?前些日子贾家大小姐,贾元春不是还入了宫去,王子腾也升任九边都检点。如今皇上可倚重着王、贾两家。”周文渊虽痛恨贾府,可也觉得周培公之言不切实际。
在他看来,贾府如今春秋鼎盛,还蒸蒸日上呢。
“老师,需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周培公一脸正色,沉声道,“贾府现在就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只等烈火散去,贾府的衰败立刻就会展露。”
至于贾元春入宫,哪怕是封妃了又如何?
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
王子腾有些棘手,可是此番调离中枢,京城中的权力一下空缺。
宁国公府的贾敬忙着成仙,贾珍也是个不管事的。
荣国公府的贾赦更不必多说,贾政虽有些才学,可官位太小,再加上他无意仕途。
至于第三代的嫡孙贾宝玉,长在女人堆,如何能担起一个偌大的家族。
听周培公这般说,周文渊心下信了大半,只感慨道:“没想到,当年以军功起家,一门两国公的贾府,如今竟找不出一个能挑大梁的男子汉。”
“老师还是与我说说贾琏吧。”周培公一笑,把话头扯回。
周文渊这才想起正事,把贾琏过目不忘的本领,一一说了出来。周培公听到大感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这贾琏应该是一纨绔才对。
要是他有此等本领,那学问怕是早一日千里了。
但是老师向来为人稳重,他自是相信周文渊的话语。
“既如此,那贾府此番是放走一位麒麟儿啊。”长吁口气,周培公看着老师,不为感慨道。
“是啊,此子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方豪杰,到那时你在官场上,也有个援手。”周文渊目光闪躲,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出心中所想。
周培公哪里不知老师意思?
他笑了笑,立刻顺着周文渊的话茬往下说:“我二人师出同门,理应相互帮扶才对。就是老师不说,我也要拉这位小兄弟一把。”
“你是厚道人,不过行事时也得注意方寸,过犹不及,切记不可拔苗助长。”周文渊心下欢喜,仍不忘提醒道。
周培公点头答应。
这时,四更天的钟鼓响起,夜寒顺着透过窗户,弥漫进来。
烛火被寒气一刺,立时开始摇曳身姿。
屋内忽光忽明忽暗。
“老师,天色不早了,您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吧。”看着周文渊脸上出现肉眼可见的疲惫,周培公低声提醒道。
“我歇一晚,明儿个一早走。”周文渊轻轻颔首,回答。
“怎么急?”
“老头子,就得多动一动,省得到时想动都动不了了。”
...
一晃过去十日。
五月已过去大半,苦等在周家庄的贾琏,迟迟不见周文渊归来。
这日晚间时分,夕阳即将洒尽余晖,贾琏坐在门口,看着远处地平线逐渐黯淡,心情也愈发沉重。
转回过身,贾琏瞧见,平儿站在自己身后。
精致的小脸蛋上满是心疼。
“二爷,舅姥爷八成是去寻亲戚去了,这走亲访友,一时半会儿可回不来。”
“希望如此吧。”
贾琏沉声答应,正要关门,忽然觑见大门正对着的道路,两名护卫正护着一名女孩,疾步走来。
一眼眼尖的平儿就瞧见,那是王熙凤的丫鬟,丰儿。
“二爷,是丰儿,保准是二奶奶来信了。”平儿急忙提醒一声,快步迎上前。
很快,她再度折返,欢喜叫嚷道:“二爷,丰儿刚才说了,舅老爷的夫人三日后生辰,二奶奶让您准备准备,一同去王家祝寿。”
王子腾的夫人?
贾琏只略微一愣,便郑重的点头答应:“知道了,回去告诉她,我到时会去的。”
对于贾母和王夫人他可以忽视。
但对于王子腾,贾琏能不得罪,还是尽可能不要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