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落字无悔

永熙十二年秋试之日的早晨，神京城白雾茫茫。

空气清冷，寒意弥漫。

众多学子熙熙攘攘，背着包裹，从住所离开，如洪流汇入江河，奔城中的考院而去。

贾琏也乘坐着马车，成为他其中的一员。

盘坐在马车内，贾琏紧闭双眸，整个人直接靠在马车一侧。

伴随着马车往前行进，贾琏明显感觉到，外边的声音愈来越嘈杂。吆喝声，叫喊声，避道声响成一片，在他耳边闹个不停。

虽未睁开双眼查看，但贾琏仅凭这动静，就明白，外边已是人挤人。

这阵仗比起后世的高考，只大不小哇。

“二爷，要不您自个儿下去走吧，这架势，马车怕是过不去了。”就在贾琏暗暗感慨之时，焦大无奈的声音在他耳边泛起。

贾琏睁开双眸，背上包裹，从马车中探出身子。

往外一看，入目的场景惊得他眼皮一跳：只见街面上，乌泱泱一片满是人头，有老有少，老者上至头发花白的老汉，少者堪堪十四五岁。

人挤着人，肩挨着肩，如同黑色的蠕虫一般往前行进。

“呵，我以为咱们起得算早了，没想到还是叫人给堵住去路。”自嘲一笑，贾琏扶着车门，一步走下马车。

焦大见让主人步行，满脸歉意。

贾琏摆摆手，浑不在意的冲自责的焦大笑道：“行了，你回去吧，拢共就这几步路，我走过去就是，耽搁不了什么事。”

说完，一个转身，在焦大目光的注视下，消失在人潮之中。

一刻钟后。

贾琏看着出现的“贡院”两个大字，笑着擦了擦额上汗水，长吁口气。

此时，贡院门口的广场，早被来赶考的学子挤满。

因为尚未到开门的时间，不少学子一手拿着饼子，一手拿着书册，准备做最后的冲刺。

贾琏笑着摇摇头，做文章，在平时积累。

考试才能胸有成竹，挥笔一蹴而就。

似这般，现在来临时抱佛脚，多半越看越糊涂。

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感到无比自信，贾琏找了处安静地方，闭目养神。倏地，他感觉有人往他身上一拍，唬得他急忙睁开双眸。

入目却是多隆跨着腰刀，笑容满脸的看向自己。

“多大哥。”贾琏笑着喊道。

多隆笑呵呵一抱拳，说上两句吉利话，然后指着不远处的长亭说：“看看，谁来了？”

贾琏一愣，顺着多隆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男二女正朝这边看来。

“老头子怎么也来了？”看清来人后，贾琏心中又惊又奇。

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贾赦，王熙凤还有他的女儿贾巧。

在多隆的带领下，贾琏迅速来到三人跟前。

贾赦看着儿子一身干净白袍，面容清秀俊雅，活生生一个寒门学子打扮，嘴角动了动，最后只说上一句：“别给你娘丢人。”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爹！”贾琏鬼使神差的喊道。

贾赦身躯一僵，片刻之后，侧脸露出笑容，背对着贾琏挥动手掌，一脸洒脱的离开。

看着背影佝偻的贾赦，不知怎地，贾琏鼻尖一酸。

说到底，他就是再混账，那也是自己的父亲，能认识周文渊，还是靠他提点。

“你离家后，公公时不时还提起你。到底是父子，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温柔的为丈夫理好衣角，王熙凤柔声说道。

“嗯。”贾琏微微颔首，又指着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巧儿笑道，“你怎么把这混世魔王也带来了，也不怕她闹你啊。”

“一家人，自然要整整齐齐才好。”王熙凤红唇轻启，微笑着回答。

盯着王熙凤的含笑的面颊，贾琏郑重一点头。

双臂一张，猛的将王熙凤揽入怀中，贾琏在她耳边温言道：“等我过了此科，我就扬眉吐气，大大方方的把你从贾府迎出来。”

“那我可就等着二爷来迎我们娘俩了。”王熙凤俏皮一笑，再度恢复“凤辣子”的姿态。

贾琏“嗯”了一声，松开王熙凤。

俯下身子，对半梦半醒的，揉着大眼睛的巧儿脸蛋小啄一口。“听你娘的话，过几天我就来接你，你敢胡闹，就把你丢给旁人。”

巧儿被这一吓唬，立时紧张的点点头，清醒大半。

“真乖。”

笑着揉了揉女儿脑袋，贾琏看向王熙凤，微微一笑。

侧过身，和多隆交代两声，在王熙凤目光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向贡院。

“邪货篓子，你可千万别叫人看轻了，老娘和巧儿的后半生，可全都指望你了。”紧紧抓住巧儿小手，王熙凤目光殷切，一脸期盼。

...

一个时辰后。

旭日初升，雾气消散。

贾琏所在区域的考棚内，贾琏放好行囊，目光坚定，直视着眼前的考桌。七个月...整整七个月，从初来时的如履薄冰，谨小慎微。

到走到今日这乡试考场。

贾琏不敢说头悬梁，锥刺股，但也绝对下了一番苦功夫。

今日就是开花结果之时。

只要他考过此科，譬如蛟龙入海，鸟脱樊笼。

想到这里，意志坚定如贾琏，依旧不免心头一热，呼吸急促。

一连深吸好几口气，才将激动心绪压下。

静静等候着，手持考卷和宣纸的军士，从前往后，神情冷厉的朝他走来。

整个考棚区都安静下来，只剩下监考军士的脚步，以及风吹过试卷，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很快，贾琏就从军士手中接过试卷，展开一看。

具体内容和周文渊说的大差不差。

乡试共考三场。

第一场主考的四书五经的内容。

其中三道四书内容，五道出自五经内容。

这对贾琏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扫视第一道题内容。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此句虽未写完，但贾琏清楚的记得，这句话出自于《礼记.中庸》。

贾琏提笔落字，一蹴而就的补完整句子：“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辩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

“学生窃以为，学要广博，问要详尽，思要谨慎，辩要通达，行要量力。不学则已，学必念头通达，不问则已，问必心无疑惑，不思则已，思必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