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渐浓,银霜肆虐。
随着乡试落幕,焦躁的神京城霎时冷清下来。
对于大部分学子来说,三年,乃至十年的辛苦的,到了这一刻便算盖棺定论。
剩下的,通通只能交由考官去点拨评判。
一片期待中,永熙十二年的乡试阅卷,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阅卷所在区域内。
数十名考官,眉目微凝,端坐桌案前,如鹰隼般扫视着自己身前试卷。
此刻,他们就如同执掌生死簿的判官,一笔一划,都能决定这背后考生的生死。
角落里,一名四十多岁,身穿青色官袍的中年拿起一张考卷。
简单一扫。
“欲言国之强弱,先言人之老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笔别开生面的一句话语。
中年官员来了兴趣,继续往下品读。
“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恋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进取...”
看到这里,中年迫不及地,忘乎所以的往下品读。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佛郎机,则国胜于佛郎机;少年雄于天地,则国雄于天地。”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砰!”
中年读完,面泛红光,为其中气魄所震,拍案叫绝道。
“好文章,当为此科解元!”
闻言,众多阅卷官手上动作一滞,纷纷侧目看来。
主位上,乌头黑脸的主考把脸一板,训斥道:“无故喧哗,成何体统,还不快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诸阅卷官吓了一跳,急忙调转脑袋,低头评阅手中试卷。
主考则是豁然起身,迈步来到此前叫喊的中年官员身前,伸手夺过考卷。
粗略一扫,接着两只眼珠便被钉在考卷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从震惊中回神,看着阅卷官感慨道:“朝气磅礴,少年意气,正如初升之朝霞。
老夫料定,这必是出自一位春风得意的少年之手。”
“那主考大人,这文章取还是不取。”阅卷官一笑,低声询问道。
“取!”
主考点头应下,忽又提醒道,“不过名次不可太过靠前。”
“这是为何?”
“呵呵,此子少年得意,多半恃才傲物,若是真叫他得了头名,娇纵滋长,恐对其将来不利。倒不如压上他一压,让此子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听主考官这般说,阅卷官连点头答应。
“老大人思虑久远,李某佩服之至。”
主考官摇摇头,忽然面庞凝重,似是自语般感慨道:“我大宁已有了不少风流才子,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大宁缺的是,真正能治国安邦,驱逐外辱的良臣呐。”
说着,主考官嘴角一抽,暗褐色的额头上蹙成了一个大疙瘩。
勋贵们不思进取,文官们贪婪腐败,百姓不堪重负,北地蒙元余孽死灰复燃。
这大宁的天下,稍有不慎,顷刻就有翻转的态势。
他一介年迈文士,虽有满腔热血,却再无伸展机会。
所以,他见到可造之才,难免心生栽培之意。
打定主意过后,主考官提笔,亲自为这篇文章的主人评定了名次。
“永熙十二年癸丑科神京城乡试第十九名。”
写罢,主考官停笔,抬头冲阅卷官叮嘱道:“就这个位置吧,不高不低,能杀杀他的锐气,可以不至于让其心灰意冷。”
“老大人英明。”阅卷官忙不迭的笑道。
...
另外一边。
贾琏东城小院所在内。
秋风轻抚,林荫匝地,一声声清脆的娇笑声在院落内响起。
院落内,只见贾琏躺在靠椅上,怀中抱着贾巧。
今年四岁的贾巧,继承了王熙凤的美貌。
秀眉精巧,睫毛灵动,一对大大的丹凤眼,在这天真烂漫孩童的脸上,更是让她显得可爱。
两个羊角辫,俏生生从两边脑袋生长。
因为还是孩童,动得少,所以胖乎乎的,看起还带有几分憨气。
轻轻抱着贾巧双臂,将她高高举在半空,贾琏笑着问道:“巧儿,以后没有荣国公府的大房子住了,跟爹爹住小房子,你怕不怕?”
贾巧晃了晃小脑袋。
“真乖。”贾琏呵呵一笑,凑过下巴,对准贾巧娇嫩的小脸蛋,就是一顿蹭。
“坏...坏爹爹,不许欺负巧儿。”贾巧满脸嫌弃,挥动小手胡乱拍打贾琏面颊。
贾琏哈哈大笑,同时心中也生起一股强烈责任感。
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贾琏可不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和委屈。
轻轻揉了揉巧儿脑袋,贾琏意犹未尽的停下动作,低声问贾巧:“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娘?”
“没有。”
“你们父女俩,又在哪儿说我什么坏话呢?”
贾巧的话音刚落,一道泼辣冷厉的声音,骤然在院落中炸响。
二人一同转动脑袋瞧去,就看见王熙凤身披绮罗,头戴玉簪,俏生生站在院门口。
正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明儿个可就是放榜之日了,你就一点也着急么?”看着一脸悠闲,互相玩闹的父女,王熙凤心中泛起一丝酸意,问道。
“急有什么用,反正一切均已尘埃落定。”贾琏耸耸肩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王熙凤丹凤眼一横,双手叉腰,一张精致的面颊,瞬间布满寒霜。贾巧觑见,吓得小脸一白,急忙从贾琏身上爬下。
不顾贾琏的挽留,迈动小短腿,一溜烟跑得没影。
“好个死没良心的丫头,亏我还这般疼爱你。”贾琏哑然失笑,看着贾巧的背影低骂。
忽然觉察到背后传来寒意。
跟着,一句幽怨的娇声在他耳边响起:“老娘可是听你的话,从荣国公府搬了出来。要是你这科中不了,你,还有我和巧儿,可都成荣国公府的笑柄了。”
贾琏闻声,转过身子。
站起身,主动走到王熙凤跟前,微笑着看向她说道:“你放心,我说过要让你们娘俩不用仰人鼻息过活,就一定说到做到。”
听到贾琏这般说,王熙凤心中担心消散大半。
她笑了笑,一对漂亮的丹凤眼一横,极为泼辣的哼声道:“反正如今我卸去了那管事的差事,你要是敢耍老娘,老娘可饶不得你。”
“谁饶不得谁,还不一定呢。”贾琏不甘示弱,盯着王熙凤双眸坏笑。
“你只要此科能得中,你要干什么,我都依着你。”王熙凤红着脸啐上一口,吟吟一笑,直奔着卧房而去。
如此魅惑绝伦的话语,从王熙凤口中说出,贾琏不免心神荡漾。
很快,他又摇摇头,暗笑道:她倒是聪明,拿自己随时可以得到的东西,来激励自己。
王熙凤是自己的妻子,只要自己想,随时可以占有她。
“算了,反正也是顺手的事情,能让她心服口服,倒也不错。”想通这一层过后,贾琏抬起眸子,看向荣国公府的方向。
“老女人,我倒要看看,王子腾能护佑到你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