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二年九月廿三清晨,萧瑟寂寥的神京城依旧是一片肃杀。
后半夜响了几声惊雷,拉扯起漫天瓢泼大雨。黄豆般大小的雨点从天而降,直砸得树枝乱颤,枯败的落叶满地都是。
巡夜的更夫脚步匆匆,一手遮头,快步在雾气纵横长街上奔走。
不时还传来几声“五更天”的铜锣声。
大雨哗啦啦下了半夜,及至天明,青砖碧瓦的深街小巷间,一地青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芬芳,以及落叶残存的淡淡香气。
一抹天光刺破云层,只见位于神京城东的贡院,两扇朱红大门被小吏缓缓推开。
负责张榜公示乡试名次的官吏,在一众学子期盼的目光下,疾步走了出来。
寒窗苦读十载,等候的就是今日。
因知今日是放榜之日,不少学子昨夜在床上辗转反侧,硬是一整晚没睡着。
天不亮,哪怕是空中还飘着牛毛细雨,均难阻他们心中的渴望。
“后退,后退,所有学子后退五步!!”因学子太多,告示栏前的道路几近堵塞,负责张榜的官员连挥舞手掌,催促学子往后倒退。
但效果甚微,最后也只勉强挤出一条小道。
张榜官吏苦着脸,摇摇头,拿起榜单,在兵卒的护佑下疾步上前。
他也是科考出身,自是明白这些学子,对于科考的期盼和向往。
没有过多磨蹭,张榜官吏将录取红榜一展,身形急忙往旁边闪开。
霎时,所有学子血红双眼,放疯似的涌上前。眼睛瞪的老大,目光死死盯着红榜,一脸期盼的在上边找寻自己名字。
“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
“我也中了,我也中了。”
“中了,中了,我中了!!!”
很快,就有幸运儿的欢呼声响起。
周围的学子纷纷侧目,一脸羡慕,接着又继续瞪大双眼,对照自己的名字。
只可惜,大部分人均是未能如愿,只能落寞转身,在一片疯狂中,拖着孤独的落寞背影远去。
人堆中间,兴儿和旺儿踮起脚,奋力张望。
二人一人从前往后,一人从后往前找寻。
“永熙十二年癸丑科顺天府乡试第一名,张玉,北直隶神京城人”
“永熙十二年癸丑科顺天府乡试第二名,唐良才...”
一口气看到十九名。
兴儿目光一凝,呼吸急促,他生怕出现幻觉,连忙擦了擦双眼。结果瞧见,那名次不但没有变化,反而变得愈发清晰。
“永熙十二年癸丑科顺天府乡试第十九名。贾琏。”
“中了,中了!”
兴儿一拍大腿,扯着嗓子欢喜叫道。
“哪儿呢,哪儿呢?”旺儿凑上身来,一脸急切的问。
“那儿,十九名,二爷中了十九名。”兴儿手指榜单,大声叫嚷。
旺儿寻声望去,果然瞧见贾琏赫然在榜。
他一拍掌,手舞足蹈的叫嚷道:“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快去和二爷和二奶奶报喜吧,省得叫官差抢了彩头。”
“对对对。”
...
贾琏东城小院所在。
包括贾琏在内,一众人早没了睡意,各自穿戴齐整,坐在客厅中静静等候。
只见贾琏气定神闲,微闭着眼眸坐在主位。
王熙凤穿红戴彩,双手在胸前紧握,神色焦急,来回在大厅内踱步。
平儿跟在王熙凤身后,一张青涩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平儿,快去瞧瞧,兴儿和旺儿回来没有。”倏地,王熙凤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紧随其后的平儿吩咐道。
“是。”平儿蹲了个万福,脚步匆匆,快步出了客厅。
看着平儿离开,王熙凤心脏砰砰狂跳,身体僵硬,脸色紧绷。
这感觉,比自个儿初次生贾巧,更要凶险和紧张几分。
“菩萨抱怨,菩萨保佑。”
双手合十,一连对贡院的方向作了几揖。
回首往贾琏的方向一瞧,却见他气定神闲,悠哉悠哉的坐在靠椅上。
王熙凤瞬间就脑了,风风火火走到贾琏身边,双手叉腰,泼辣劲瞬间涌上面颊:“你这家伙,这么大事儿竟也不急,搞得那科考是我这女人中的一般。”
贾琏闻声,笑着回答:“我急有什么用,房师们评卷早有结果。这会儿,我就是去给那些房师们跪下,也改不到名次。”
“那你就这样干坐着?”
“不坐着又能干嘛,跟你似的,和个无头苍蝇般乱转么。”
“你!”
王熙凤一时语塞。
气鼓鼓坐下,深吸口气,取旁边的茶水小呷一口。“咳咳...”因为茶水太烫,呛得王熙凤小脸发红,脸上怒容更甚。
“好个狗奴才,泡个茶水都不会泡了吗?”王熙凤怒容满面面,朝门外侍候的丰儿咬牙骂道。
丰儿惊上一跳,急匆匆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口中连呼:“丰儿知错,丰儿知错,奴婢这就去给二奶奶换杯凉的去。”
说着,她站起身,撤去王熙凤旁边茶水。
贾琏叫住丰儿,让她把茶水放回:“这大冷天儿的,茶水自然要热才好喝。”
丰儿脚步一滞,缓缓转身,先看了看贾琏,又看向满脸寒霜的王熙凤。
见到这一幕,贾琏声音瞬间拔高几个音调:“这儿我当家做主,你怕什么!”
这一声喊,不光丰儿,就连王熙凤都打了个哆嗦。
“行了,行了,放回去吧,毛手毛脚的什么事儿都做不好。”不耐烦的挥挥手,王熙凤漫不经心的指着小桌说。
丰儿心中委屈,平白挨了一顿骂不说,还得赔着笑脸。
放下茶水,平儿脚步轻盈,站到厅门口等候侍候。
厅内,王熙凤一脸幽怨,紧盯着贾琏双眸,唉声叹道:“你个死没良心的,我挖心挖肝,白日为你料理府上事务,晚上还得伺候你,你现在为个黄毛丫头也和我急眼。”
贾琏讪笑着回答:“我看你现在看谁都横竖不顺眼。”
“那你倒是早叫我放心,让我顺眼呐。”
“那你等着看就好了。”
贾琏说完这句,闭上眼眸,不再说话。
要说不紧张,那自然不可能。
毕竟,这等大事错过了就得等三年,不管是时间,还是荣国公府的和王子腾那边的压力,都不允许他失误。
他必须要让王子腾知晓,自己的价值,比王夫人高。
一片等待中,贾琏如同坠入深海,逐渐往下沉沦。
至于王熙凤,虽瞧不见王熙凤的脸色,但贾琏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几乎溢出躯体。
大厅内一片寡静。
倏地,几道欢呼声打破这宁静。
“二爷...二爷,二奶奶,二奶奶。中了,二爷中了,二爷中了!!”
欢呼声传入,贾琏猛睁开双眸。
王熙凤站起身子,提起裙摆,火急火燎的奔出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