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皇帝的声音不大,可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贾琏心间。不得不说,这大饼画得贾琏都心动了,而且他似乎也没得选。
拒绝,就意味着得罪皇帝。
握紧手中的奏疏,贾琏双手一抱拳,对永熙躬身道:“多谢皇上信赖,臣贾琏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拔擢之恩。”
永熙皇帝见贾琏识趣,笑着点点头,心情大为畅快。
这时,负责送酒菜的旺儿走到门口。
贾琏起身招呼他把酒菜送入,然后打发他和一众太监去外边候着。花厅内,贾琏和身穿太监服饰的永熙皇帝对立而坐。
“外边酒楼的厨子,不如宫中御厨,还请陛下将就用些。”贾琏一脸歉意道。
永熙皇帝笑着一摆手,主动叨起一块鱼皮,送入嘴中,接着满意的点头道:“嗯,这萝卜炖鲫鱼真是又鲜又嫰,这淮扬菜的厨子,功夫也算到家。”
“皇上喜欢就好。”贾琏一笑,一脸讨好道。
“行了,既然菜上了,那就边吃边说。”吞咽下一口菜,永熙皇帝直接开门见山道,“北地战事糜烂已久,朕这些日子暗里斟酌,也思索出三个根子出来。”
“其一,卫所军良莠不齐,畏战如虎。打顺风仗还好,一但战事不顺,立刻逃之夭夭。
去年秋岁,山西一个御史上书汇报了战事,五十名蒙古骑兵,押解着几千百姓,在城外耀武扬威,城中数千军士,竟无一人敢出。”
“畏战到这地步,我大宁边境,哪有半分安慰日子。”
“其二,军饷军粮不济。太祖施行开中法时,屯户运送军粮至边塞,再换取盐引,如此边军有粮可继,商户亦有利可图。
然百年之后,江南盐政官员沆瀣一气,唯利是图,开中法荒废,边军粮秣缺口极大。”
“其三,勋贵豪戚不思进取,整日声色犬马,早无当年祖先血气。三种病症缠身,我大宁之军,焉能不败。”
说到最后,永熙皇帝咬牙切齿,怒容满脸。
贾琏听他说完,然后恭敬的说道:“其实,皇上这三条都可以归咎到一条。”
“哪一条?”永熙皇帝追问。
“穷!”
“穷?”永熙皇帝云里雾里,示意贾琏再说清楚些。
贾琏先一回礼,随后侃侃而谈的说了起来:“边军战力疲弱也好,江南盐政荒废也好,说到就是一个‘穷’字,朝廷实在是太穷了。”
“若是朝廷有钱,就可修筑堡垒,抵御外敌。如果朝廷有钱,就可整治黄、淮二河,以安两地百姓。如果朝廷有钱,无论天下何处有灾,均能旦发夕至。”
说到底,还是朝廷中枢太穷,就连皇帝都得仰仗江南的赋税。
永熙皇帝听了,深以为然,却又无可奈何:“江南士族同气连枝,早把江南蚕食大半。朕数次想用雷霆手段处理,可又担忧江南震荡,赋税受损。”
贾琏早有对策,直接越过江南士族提醒道:“皇上,江南士族虽然势大,暂时处理不得。但从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也有大把的银钱。”
“什么地方?”
“税关,海上。”
说完,他趁着皇帝还在发愣,继续往下说,“我大宁共有十大税关,似江南、苏州,济南、张家口...等等,那个地方每日不是商船密布?”
“可每年收上来的税呢?加起来堪堪十万两银子。”
“究其根本,还是这税官官吏催收不利。”
“那该如何解决?”永熙皇帝来了兴趣,催促贾琏赶紧往下说。
贾琏早想好说辞,因此此时也不慌,胸有成竹的朗声答道:“原先,税官官吏由当地州府的同知担任,他们本就矮了知府一级,又是地方官员,自然想方设法为州府谋利。”
“这一截留,二贪污,真正落到朝廷手中的银子,少之又少。”
“不如皇上直接派遣亲随,坐镇十大税关,如此立竿见影。”
“万一朕的亲随也贪污无度,到头来,受苦的岂不是还是百姓?”永熙听明白贾琏的话,但还依旧有些担心的问道。
闻言,贾琏无言以对。
贪污能避免吗?
哪怕是朱洪武执政时,杀得人头滚滚,剥皮实草,贪污腐败依旧如瘟疫一般,在官员内部蔓延着。
朝廷能做的,只有加大贪污的惩罚和监察力度,让人尽量少贪些。
见贾琏许久不说话,永熙皇帝直接问:“换了税官外,你觉得,每年能为朝廷增收多少银子?”
“至少七八十万还是有的。”贾琏略一思索,回答,“皇上还可以为根据十大税关往日的收入,每两年为他们核准排名,凡是靠前的给予褒奖,靠后而又无长进的革职问罪。”
永熙皇帝很快就听出这其中的弊端,当即反问:“似这般考核,那些税官恨不得把百姓敲骨吸髓,到头来银子是多了,可是吃苦的还是老百姓。”
他虽身在深宫,可也知这些奴才的秉性。
要是真据贾琏的说法,按照谁给的钱多进行考核,这些奴才为了讨好自己,非横征暴敛不可。
面对永熙的疑惑和追问,贾琏深吸口气,幽幽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最多就是苦一苦这些商户了。”
“苦一苦...”永熙皇帝面容变得古怪。
他没想到,贾琏的话竟如此露骨和大胆。
“皇上,世间安得两全法,朝廷若是没钱,这黄、淮二河如何修缮。各地爆发粮灾,朝廷如何镇灾,边军将士餐风饮雪,何来战甲棉袍御寒?”贾琏看着皇帝,苦口婆心规劝道。。
中央和地方之间,就像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一旦中央弱势,地方就会揭竿而起。若是中央强势,地方便生不起异心。
贾琏也明白,派太监去税关催税不好,可只要能把钱收上来,朝廷就还能继续过。
朝廷没钱给边军,闹起兵变,那可不是好玩的。
永熙皇帝心下纠结,并没有马上拍板,而是说自己回去考虑一番。
忽然,他又想起贾琏的另一个法子,问道:“你说的海上捞银子,又是什么法子?”
贾琏沉吟数秒,吐一个字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