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间时分,七八名身穿甲胄的军士,骑着快马,踏马奔出李家堡。
一出李家堡,那一队骑士立刻分作两队,一队往南奔向神京城,一路往北前往遵化。
兴儿就在前往神京城那一队锦衣军中。
此刻,四人骑着快马在寒风中飞驰。
除却他之外,其余三人均是锦衣卫士。
为首一人更是身材高大,虎体狼腰,一张粗犷的面庞上,被一条蜈蚣似的疤痕从左往右贯穿。
在蒙昧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男子唤做冯杰,绰号“疯驴子”。
据说,那是他当年和鞑子作战时,被鞑子一刀横砍了个正着。他当时以为必死无疑,于是奋力拼杀,一连砍了四个蒙古鞑子。
最后还奇迹般活了下来。
至那以后,他便得了浑号“疯驴子”,成锦衣军了不得的杀神。
“冯大哥,咱们再快些吧,早回去叫二爷和多百户知晓这边战事,也叫他们少担心些。”疾驰间,兴儿看了眼面如刀削的“疯驴子”,催促道。
“好。”疯驴子沙哑着嗓子一答,双腿夹着马腹狂冲出去。
...
没了民夫拖延速度,一行四人不过三四天功夫,就越过通州,来到神京城京郊。
夕阳下,白石雕刻而成的界碑,闪烁着别样光泽。
疯驴子勒马立于一处山坡,极目远眺,发现神京城似已在视线尽头。
“今天天儿也不早了,就在这儿休整一晚吧,明日一早就进城了。”侧首向兴儿一众人看去,疯驴子不冷不淡的提议道。
因为脸上挨了这一刀,他便再也没有笑过。
兴儿想着此时也已宵禁,于是点头答应。
四人一同跟着翻身下马,在一处枝柯缠绵的丛林下生起篝火,拿出随身携带的肉干就着饮水大口吃了起来。
随着肉干和饮水入喉,众人均是感到一阵温暖,身上疲倦瞬间消散大半。
“冯大哥,凭你这本事,就是去京营中当个千总都不为过,在锦衣军中倒委屈了你这尊大佛。”朝疯驴子这边挪了挪,兴儿讨好似的笑道。
疯驴子没有理会他,大口把肉干一吞,咕咚灌下一口凉水,便抱着腰刀,靠在树下睡了。
“我先睡下,下半夜的时候叫我起来守夜。”
兴儿热脸贴了冷屁股,讪讪一笑,抱着小腿挪回篝火旁边。
“兴哥儿。”剩下两名锦衣军见他上前,笑吟吟喊道。
二人身材精瘦,两腮无肉,一看就是那种会来事的圆滑人物。他们早知晓贾琏手中财货,只要从中露出一点儿,就足够他们吃半辈子。
作为贾琏贴身奴仆的兴儿,自然也值得他们尊重。
不知道是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对于两人的讨好,兴儿只简单一笑回应。对于那一直爱搭不理的疯驴子,他倒是极有耐心。
“兴哥儿,听说,二爷这次准备也给你弄个官儿当当?”二人见他如此也不恼,只夸张询问道。
一听这话,兴儿立刻变得倨傲起来:“什么当官儿,不都是给二爷办差么?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官谁当不是当?
二爷看得起咱,才肯给咱跑跑门路。”
“啧啧,还是兴哥儿命好哇,跟了二爷,咱是一辈子都没这福气喽。”二人一脸羡慕道。
“嗨,两位兄弟也不必羡慕,你们都是锦衣军中的好手。这番肯护送二奶奶,又肯回来报信,那已是天大的功劳,等一回去肯定个个升官发财。”
“呵呵...那日后就劳烦兴哥儿和二爷多多关照则个了。”二人嘻嘻笑着,一脸讨好。
虽然他们比兴儿大上几岁,但一口一个兴哥儿叫得却极为顺口。
兴儿第一次享受这般待遇,不免有些飘飘然,差点儿连那面是北都找不着。
大咧咧的应道:“好说,好说,大家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自是相互关照才对。”
二人听了,又说上一箩筐的吉利话。
接着三人围在篝火边,荤一句素一句拉起家长里短。今夜月色正明,一轮下弦月高挂中天,几乎将他们所在的丛林处染成白色。
料峭的寒风轻轻掠过树林,发出“沙沙”的柔和声响。
旁边,疯驴子双手紧抱着怀中雁翎刀,闭着双眼,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他发现来到一处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只剩下黑红两种颜色。
黑的是压抑的穹顶,一望无际的人头,红的是那从尸体中流出的殷红血液。
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泥土的腥膻,吸一口直让人胃部翻江倒海。
他很快发现,四个蒙古鞑子面容狰狞,血红眼珠,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他心下吃惊,横刀在前,脸上的血液哗啦啦流下,几乎要让他视线模糊。
颤抖着身躯,疯驴子只觉一股战意在心底燃烧。
“杀!”一声大喊,疯驴子脚掌往前一踏,双手握刀直冲向正前方的一名鞑子。
四名蒙古鞑子明显没想到,眼前这人还敢这般凶狠,那人躲闪不及,一刀被疯驴子砍中面门。
这一刀他用了十足气力,砍在那人脑门,刀势丝毫不减。
直接顺着他的脑袋往下,分到脖颈处,才算停止。
血淋淋的鲜血,洒了一地。
剩下三名蒙鞑子一同挥刀砍来,疯驴子弯下躲避,呼啦啦的刀风顺着头皮划过。
三名鞑子一刀落空,正要抽刀回砍,疯驴子手中钢刀顺着腰身扫上一圈。
“啊?!”一名鞑子惨叫一声,站立的双腿如萝卜般断成两截。
只几个呼吸间,围攻他的两名鞑子一死一伤。
散乱的内脏,同伴的惨叫声,刺激着幸存二人的神经。二人对视一眼,吞咽口唾沫,然后一咬牙嘶吼着朝疯驴子砍来。
钢刀落下,疯驴子心存死志,猛振奋气力,向死而生的挥刀迎上二人。
两名蒙古鞑子心生恐惧,急忙抽刀回挡,只听得“哐当”一声,两名蒙古鞑子手中钢刀断成两半。
疯驴子刀势不减,砍瓜切菜般在他们腰间划过。
二人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疯驴子狰狞一笑,忽觉胸口一疼,低头看去,一杆带血的枪尖从胸口透了出来。
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猛回头抓住枪杆。
挥刀砍向那名偷袭的蒙古鞑子,蒙古鞑子躲闪不及,满眼恐惧的往后倾倒。
“啊”的大叫一声。
疯驴子活生生把带血的长枪从体内拔出,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猛往前一掷。
长枪在空中带起尖锐破风声,划过完美弧度,然后从一名正在拼杀的蒙古鞑子胸口透体而过。
那鞑子歪歪扭扭,最后艰难的垂下脑袋。
锐利的长枪撑在地上,将鞑子尸体高高撑起。
看着这一切,疯驴子四肢乏力,轰然往后翻倒,被鲜血糊满的面颊上,满是解脱笑容。
“终于...终于要死了吗?或许我早该死在战场上了吧。”
一阵料峭的寒风刮过,疯驴子嗅到一股嫩绿枝叶独有的气味。
猛睁开双眸,往四周看去,月色遁入云层,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其余三人各自靠在一棵树下,歪斜着身子,死猪般睡着。
钢刀均被放到了一边。
疯驴子暗骂一声“蠢货”,擦了擦脖颈上的冷汗,握刀起身,主动来到一处高地站岗。
站在这里,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如龙盘虎踞一览无余。
送爽的山风吹过面颊,疯驴子感到一阵舒爽。
倏地,前方山间发出簌簌响动。
定睛看去。
钢刀在夜色下的幽光,刺得他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