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寅时时分,二龙沟外的旷野上,砰砰的狂响着。战马蹄声如雷,长嘶震天,一道道震人心魄的嘶吼从阵列中传递出来。
阵列最前的不是骑卒,而是清一色的带甲步兵。
他们个个身材魁梧,面容彪悍,一身黑色的甲胄在细雨的浇灌下,泛起亮堂堂的光泽。
巴图鲁打马上前,扬鞭指着营寨,回首看向身后的部将喊道:“勇士们,冲过去,打垮这群废物,让他们知晓,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先冲过敌军营地的,赏牛羊百头,女人五个!”
“待前锋冲破营地,其余人随我一同冲锋。”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巴图鲁的话一说完,队列中立刻发出一阵狼嚎般欢呼。
伴随着欢呼的,还有他们那愈发汹涌的神色。
巴图鲁抽出腰刀,往前猛指。
“杀啊!!”
“杀!”
“杀进去,碾碎了这帮两脚羊!”
前排的几百名带甲步卒,嘶吼出声,如一道洪流般撞向柳芳的前军大营。
站在营寨上观看的柳芳为之一震,只觉头皮发麻。
“弓弩手,弓弩手准备!”
柳芳急忙喊道。
“刷刷刷...”
略显慌乱的弓弩手纷纷拈弓搭箭,瞄准奔驰而来的鞑子。
只见他们个个面带血污,血气冲天,狰狞着的面庞如同从地狱中奔来的恶鬼一般。
他们一手举刀,一手持盾,在泥泞的道上飞快奔驰。
转瞬间,就冲出了好几个身位。
若是从天上看去,就如同一群肥大的老鼠,正成群结队的觅食。
柳芳是勋贵出身不假,可他和这些京营军一样,多少年没有打过像样的仗。
这会儿一见鞑子这般凶悍,立刻慌了神。
“放箭...放箭!快快放箭。”此时柳芳也不顾及其他,一脸惊惶的朝营寨上的弓弩手吼道。
“咻咻咻。”一声声破羽声在空气中响个不停。
一阵箭雨在空中掠过弧度,接着竟在距离鞑子阵列前的地方,歪歪扭扭落了下来。
原来柳芳太过紧张,竟全然忘却弓弩射程。
见一击不成,柳芳心下紧张更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满脸不可置信的喃昵着,转瞬鞑子就越过箭矢所在,来到距离营寨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鞑子的面容变得更清晰,甚至能瞧见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
铺天盖地的血气笼罩而来,直令一众弓弩手胆寒,情不自禁往后一退。
“放箭,放箭,快放箭,刀盾手顶到前边去,刀盾手顶到前边去!”看着眼前清晰可见的鞑子面庞,柳芳再次惊醒,大声喝道。
弓弩手这才想起还击。
“咻咻咻...”
一阵刺耳的蜂鸣声响起,漫天箭羽铿铿锵锵射入鞑子阵列。但鞑子早有准备,纷纷高举起盾牌,只听得一阵“哐当...哐当”声响。
箭矢直接被抵抗大半,只有少数几人倒在泥浆中。
而鞑子脚步不停,也在这冲锋中,往前拉近十来米身位。
“快继续放箭,继续放箭,不要让鞑子靠拢上前。”柳芳急得满头大汗,挥舞着腰刀,疯狂朝冲锋的鞑子嘶吼道。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听到熟悉的破风声。
回首一看,众多弓弩手面庞涨红,额上冒汗,一双手臂无力的往下垂落。
这些京营的大老爷平日不怎么训练,这次打仗,本也没想着出力。
所以,只两轮齐射,他们的手臂就已脱力。
柳芳心中暗骂一声废物,接着朝长矛手和刀盾手发号施令道:“长矛手和刀盾手准备接敌,给我剁碎了这帮狗鞑子!”
“杀!”
话音刚落,营盘中冲出一色装备精良的军卒。
两道洪流“轰”的一声,撞击到一起。顿时,仿佛空间都被撞得发出一声闷哼,但很快就又被惨烈的厮杀声压制下去。
两名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上千人挤在营寨前的泥地上,捉对儿厮杀,因为前几日下雨,泥地早已糜烂不堪。
人踩着上边,泥浆直没到脚脖子处。
两边人一瞧见对方,立刻挥舞腰刀,狠辣的朝对方的要害部位砍去。
混战中,两名军士各自挨上一刀,疼得龇牙咧嘴,在人堆中倒了下去。不待喘口气,那大宁军士一个翻身,骑上那名倒地的鞑子上身。
鞑子拼命扭动身体挣扎,大宁军情急之下,随手抓起一块尖石,对准鞑子的脑袋重重砸下。
鞑子身体一僵,满是泥浆的双腿猛上一翘。
“啊!啊!我草你老娘,让你欺负老子,让你欺负老子!”大宁军满脸疯狂,抓起带血的石头,狠狠砸向鞑子的脑袋。
“啊!”
他正疯狂的宣泄着疯狂,倏地,他眼前刀光一闪。
一颗无头的尸体,便轰然倒了下去。
到处都是无头的尸体,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
战斗之惨烈,直看得观战的柳芳一阵恶心。
这还只是千余人规模的战斗,似当年太祖定鼎天下时,几十万的战场,到底是怎样场景呢?
他不敢想,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炼狱。
一时间,他有些后悔踏足这战场。
这时候,他本该在神京城中搂着温软可人的小妾,吃着美酒佳肴,共赴云雨之欢。
何苦在这鬼地方,和鞑子打个你死我活?
正在他出神时,几声凄厉的惨叫声把他拉回现实。
放眼望去。
只见鞑子阵中冲出一名身高八尺,手持一把大长刀的飙形大汉。
一和大宁军纠缠到一起,手中长刀猛往前一扫,“啊”的几声惨叫响起。被长刀挥扫中的刀盾手如遭重击,口吐鲜血的倒飞出去。
接连撞倒了身后的两名同伴,才止住鲜血淋漓的身子。
狰狞一笑,那彪形大汉往前一踏,手中长刀高高举起又落下。这大汉身体本就高大,力气也大的惊人,好似永远不知疲倦一般。
长刀在空中舞成一团银光,每一刀落下,都能精准的砍向大宁军士的脖颈和要害。
一具具尸体倒在早已被鲜血打湿的泥浆中。
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他的脚边就堆满了十来具破碎得不成人样的尸体。此时,他早已浑身浴血,铠甲和浓郁茂密的发丝上满是粘稠的血液。
一把大刀横在身侧,只往前一瞪,挡在他前侧的大宁军不自觉双股发颤。
“恶鬼!恶鬼,他是恶鬼。”
“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去他娘的鞑子,老子只想活着!”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战场立刻变得动乱。一名名大宁军军士纷纷大呼“败了...败了”,然后就转身,发疯似的往内里跑。
一个、两个、接着就是三四个,最后扩散到整片军队。
一大串的军队,发疯似的往自家营盘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