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寅时时分,贾琏再度被噩梦惊醒。
短短几天,这已经是他第四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金戈铁马,尸山血海的模样犹在眼前,他甚至能记得自家部下脸上的表情,以及痛苦的哀嚎。
那种恐怖场景,使得他每次醒来,都全身汗水沾湿,四肢乏力。要知道,四月的天神京城尚未开始燥热,夜里还是那种微凉的气候。
疲倦的抹了把额上汗水,贾琏掀开被子,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水。
“咕咚咕咚”喝下后,嗓子和干热和身上才勉强止住。
坐在圆桌,顺着被冷风掀起的帐帘往外看去,外边黑漆漆一片,距离天亮显然还有些时辰。
但贾琏已经听到,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一夜之间,伤亡了近半数的兄弟,哪怕是铁军也早崩溃了吧。
在战场上被战场氛围感染,他尚不察觉,现在回头来瞧,这一仗的确凶险万分。
如果不是鞑子轻敌,如果不是有猛将身先士卒。
到最后,鹿死谁手还真犹未可知。
短暂的沉默后,贾琏成熟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笑容,喃昵自语般说道:“呵呵,不过到头来终归是我赢了。这一仗打下来,自己未来的前程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伯爵可能有些悬,可一个子爵绝对跑不掉。
这可是实打实用战功得来,可不是继承祖上余荫。
想着这些,贾琏心下涌起万千豪情壮志。同时,也愈发坚定要走武职这一道路,如今大宁边患严重,正是他一展拳脚之时。
这时代没有什么文贵武轻,反而因为能打仗的人太少,能征善战的将领地位极高。
王子腾只因为知兵,就被推举为京营节度使。要知晓京营一直是四王八公的自留地,贾家更是经营了经营十余年。
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们怎么可能把这位置让给外人?
“不过这次王子腾倒是要栽个大跟头喽。”贾琏忽然想起这几日战报,心中竟隐隐泛起幸灾乐祸的心思,“不管如何说,鞑子从他的防区入寇的神京城。”
“再一个,鞑子主力已抵达通州,他巧却还傻傻在蓟镇等着。”
如果他不拼尽全力打一个漂亮仗回来,那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罢官夺职,甚至还有可能被皇帝一气之下,直接打入天牢。
而没有了王子腾撑腰的王夫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冢中枯骨。
贾琏正在心中盘算这些时,帘子被人掀开,一人与寒风一道窜了进来。贾琏连忙抬头一看,笑道:“多大哥,你也睡不着么?”
来人正是多隆,此时的他也只披着一件单衣,血红着眼珠径直走到贾琏旁边坐定。
一坐定,多隆便强笑道:“多少年没杀过这多人了,眼睛一闭就觉得有人在你耳朵边喊,索性他娘的就别睡了。”
“多大哥那是地府的无常,还怕小鬼儿勾你的魂不成?”
“我要是无常,那你贾兄弟岂不是地府的阎王了?”多隆笑着反问一句,又道,“不过疯驴子那家伙倒像是地府的无常,这次光他一人都杀了三十个鞑子。”
听多隆这般说,坐在他对面的贾琏不置可否的一笑。
接着二人有一句没一句聊起战况,如今各地勤王大军的骑卒已陆续去驰援周培公。大宁军向来打顺风仗厉害,一见贾琏取胜,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周培公得了这些骑卒,压力顿解。
如果鞑子聪明见好就收的话,这时直接撤退,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这样一来,大宁朝这一次应对鞑子的入侵,勉强能算个惨胜。
而对贾琏一众人来说,则算是大胜。
“若是咱麾下均是骑卒,说不得来能去参加对鞑子的围剿。唉可惜了,这些浴血奋战的兄弟了,这一仗要让那些勤王兵马捡个大漏喽。”想着决战与自己无关,贾琏不免有些唏嘘。
多隆瞧出贾琏心思,笑着解释道:“咱们已经有了这滔天功劳,就是再胜一仗,无非是锦上添花。可若是败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鞑子凶悍,咱们没必要为了争功,把命都送了出去。”
“再一个,你去瞧瞧外边的军士,谁还想再跟着咱去打仗?”
“说得也是。”贾琏点头一笑,揶揄道,“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疯驴子这打了老仗的人,这几天也疲了,整日就躲在他那帐篷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就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呗,不然还能做什么?”多隆嘿嘿怪笑着回答。
贾琏跟着大笑,许久二人的笑声才停下。
这时,外边天光放亮,白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缝隙照射进来。帘子再度被人掀开,洗漱完毕的兴儿走了进来,双手抱拳道:“二爷,多百户该吃饭了。”
“好,先吃饭!”贾琏笑着起身,迈步走向帐外,多隆和兴儿紧随其后。
...
通州大营。
大营内,旌旗猎猎,迎风招展。一匹快马踏起泥浆,来回在森严的辕门下进进出出,一封封战报如雪花般送到周培公的中军大帐。
大帐内烛火摇曳,周培公端坐案首。
其余武将顺着两边依次坐定。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周培公左手高举信纸,语气铿锵的说道:“王子腾的铁骑已蒙古鞑子背后,我勤王大军也已结合完毕,今日召诸位来,就是为了议一议,如何将鞑子困死在通州和蓟镇之间。”
“督帅,神京城后方的鞑子虽肃清完毕,可通州之北的鞑子足有上万。鞑子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各地勤王兵马久疏战阵,恐不是对手。”周培公的话音一落,一名彪形大汉迫不及待提醒道。
只见他四十来岁,体壮如牛满脸的横肉。
那是山东总兵官刘清。
“是啊督帅,皇上叫咱们勤王,咱们赶走了神京城京郊的鞑子,已算是完成任务。若是出通州去和鞑子交战,万一败上一阵,打亏了人马,这罪过我们可担当不起。”河北总兵跟着附和。
跟着,营内的众将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
其中大部分人都赞同按兵不动,守好通州城池就算了事。
“砰!”
猛一拍桌,周培公怒气冲冲的指着一众人训斥道:“为将者当保境安民,御敌于国门之外。尔等怯战如虎,有何面目去见君上?去面对那些枉死的百姓?”
此话一出,众将纷纷勾着脑袋,不敢说话。
大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周培公看向一直一副局外人模样的镇国公,虚心问询道:“老国公,你是老前辈,有什么妙计,尽管说出来就是。”
镇国公将上身一挺,在椅子上坐正身子:“我老喽,怕是没什么妙计,只有昏招罢了。”
“哪里,令孙在西线大捷,足见家学深厚,您老可别藏着掖着,不肯教授我们这些后辈。”周培公面庞缓和,语气谦卑的讨教道。
从他的话中,牛清之悟到两层意思:第一是你孙儿的功绩我是认可的,有我在皇帝跟前说话,你孙儿之后的前程不说平步青云,也算是大有裨益。
第二层则透着威胁:你自己的孙子什么样,你自个儿清楚,要是朕据实核查,你觉得你孙儿能逃过军法的惩处?
那柳芳都直接跑到神京城,必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听懂这名为讨好实则暗含威胁的话语,牛清之发白的眉毛一拧,心下生起老大不满:你个毛头小子,仗着有皇帝宠幸,竟敢威胁起老子来。
老子当年和上阵杀敌时,你娘都还在你外奶肚子里呢。
但很快,他整个人又气势一软。
自家后辈中,也就牛继宗稍微成器,如果他与柳芳一般,那镇国公府可就彻底废了。若是趁机和周培公示好,得了新皇的宽恕。
他死后,镇国公府的富贵也总不至于断掉。
想通这一层后,牛清之抬起松软的眼皮,正好和投来目光的周培公一碰。
二人在众人跟前交换了个眼神,牛清之站起身,环视着众人厉声道:“鞑子凶悍不假,可我大宁的男儿也不是泥捏的。”
“我不知道诸位为何都在害怕,仿佛这通州城外,注定了我们凶多吉少。三十年前,我率大军从通州出发,北伐蒙元,我大军所过之处,百姓无不竭诚欢迎,可谓是占尽天时。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境界犹在眼前。如今,此地竟然一变,变成了诸位的死地了吗?”
“不管怎么说,此战我大军对鞑子人数比为五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牛清之的话音刚落,还不待众人反驳,一名浑身染血的小卒滚入大帐,高呼道:“败了,败了,王总督败了,王总督负伤,李总兵战死。”
“如今鞑子大军正急速奔驰,直奔喜风口外。”
“啊?”众人惊得叫上一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小卒。
周培公更是抢步上前,一把捏住那人的带血的手掌喝问:“怎么败的,你给我说清楚,王总督他们是怎么败的?”
“鞑子大军尚在我通州城外,怎会这么快击垮王总督?”
“鞑子...鞑子又部下了疑兵之计,外边的鞑子都是假的,真正的鞑子主力一夜奔袭,趁我大军安营之时,忽然出现,王总督亲冒箭矢,身中数箭依旧死战不退。”
“李总兵更是陷入重围,被鞑子活活耗死。”
“其余参将游击死伤无数。”
“太惨了,到处都是尸体,呜呜呜。”
完了!
周培公后背一凉,四肢发软,两眼一黑,趔趄着往身后顷倒。
“督帅!”众人齐呼出声。
“快,快去叫军医进来。”
现场乱做一团,有人扶着周培公躺回靠椅,有人对他进行施救,有人则是跑出帐篷外大声呼喊着军医的名字。
...
“王子腾!王子腾,朕要杀了这个废物!啊!!!”乾清宫内,得知了前线战报的永熙皇帝怒不可遏,豁然将奏疏撕成两半,恶狠狠的丢在地上。
仍不解气,还重重在上边狠狠踩上几脚。
一旁的当值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口中连呼:“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千万不可伤了龙体哇,千万不可伤了龙体。”
永熙皇帝眼中快要喷出火,一脚将太监踹翻在地,接着乌黑着脸走出乾清宫。
左转右转下,径直闯入一处女妃的宫殿。
内里的花厅内,一名约莫二十来岁,身材窈窕,面容可人,肌肤雪白的女子正端坐在绣榻上。那是王子腾的外甥女,贤德妃贾元春。
今年二十三四岁的她,身材美妙可人。
再加成了妃嫔,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套在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此时她正在百无聊赖的想着贾家事情,忽然听见外边有人来报,说是皇上驾到。她立时唬上一跳,吓得从绣榻上站起。
正准备挪步迎接,年轻的永熙皇帝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二人刚打了个照面,贾元春急忙蹲身行礼,娇滴滴的说道:“嫔妾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永熙皇帝抢步上前,一把抓住贾元春的衣襟,“撕拉”一声,胸口大块雪白的肌肤直接暴露出来。白得如同霜雪一般,上边还冒着香气。
“皇上...呜呜呜。”
贾元春还想说话,只觉嘴唇立时皇帝封印,只剩下喉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没有丝毫怜悯,永熙皇帝抄起贾元春的小腿,直接粗暴扔到绣榻上。
接着,他化作一条恶狼,扑食上去。
暴力的撕扯着她身上衣物,一张俊俏的面容满是暴戾。不一会儿,贾元春白皙水润的身躯上,便出现数道肉眼可见的淤青。
尽管被封妃已有些日子,可皇帝一直未曾碰她。
所以,在这方面,贾元春一直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此时她看着粗暴的永熙皇帝,身体战栗,双眸噙满泪水,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一般。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更像是一副致命毒药,勾得永熙皇帝兽性大发。
这时他的脑子里没有什么战事,他只想狠狠占有眼前的女人。贾元春被这样粗暴对待,却也不敢发出半点反抗,只能任由皇帝发泄。
直到半个时辰后。
永熙皇帝才恢复平静,从满地狼藉的绣榻上起身,走出大殿。
只留下贾元春隐隐的啜泣声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