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三年六月初七,也就是贾琏给薛宝钗下聘后的一个月。
这日刚过辰时,从富贵街的贾琏府邸内,走出一队敲敲打打的队伍,护着几乘暖轿,直奔着荣宁街的荣国公府而去。
队列最前,贾琏身穿黑色婚衣,胸戴大红绣球,胯下一匹追风红鬃马,“踏踏踏”的往前移动。
行进间,刀兵开路,威风凛凛。
两边百姓纷纷紧随其后。
喜糖和喜钱不停的由队列内往外抛撒,像是下起一阵雨,引得百姓一阵哄抢。
“这是哪家王孙的公子哥儿结亲了?里边竟然还有这么些当兵的军爷?”街边茶馆内的商客觑了眼队列,抱着膀子朝一旁伙计问。
“嗨,这您就不知晓了吧,这是‘荣宁伯’去给薛家小姐接亲。”伙计笑着回答。
“荣宁伯?那不就是贾家那位长孙么?”商客一惊。
“正是那位爷。”
“乖乖,怪不得这么大排场,还有这么些军爷开路。”
这些天,贾琏的名字在京中可是如雷贯耳。
斩杀了一千多名鞑子,还擒杀一名鞑子的大将,似这等功勋,自太祖之后,何曾有人实现过?
盛名之下,不少人还特意关注了贾琏之表现。
发现他自打离开贾府后,整个人和之前大不一样。
以往的他不过是个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可一在祖宗祠堂大闹一场,离开贾府后,他就犹如脱胎换骨般的换了一个人似的。
成了文学兼备的全才。
甚至有人说:他这是在祖宗祠堂得了祖宗的护佑,要派来振兴贾家,这不皇上还特意把荣、宁二府合成了一个爵位,成了‘荣宁伯’封赏给贾琏。
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
久而久之,贾琏就成了天神下凡般的人物。
“啧啧,那薛家小姐和贾琏的夫人乃是实打实的表亲姐妹,姐妹二人共侍一夫,荣宁伯真是好大的福分呐。”一名面容俊朗的青年酸溜溜的插话道。
此言一出,茶馆内的无数道目光朝他投来,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他。
人家自己乐意,你管得着么?
青年被这些目光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忙扯过袖袍遮住脑袋,灰溜溜的溜出茶楼。
众人再看时,贾琏的迎亲队伍已经被人潮裹挟着远去。
就在贾琏吹吹打打之时,薛宝钗的卧房内,一群丫鬟婆子将薛宝钗团团围在梳妆台前,耐心的为薛宝钗梳妆打扮。
只见薛宝钗凤披霞冠,身穿大红喜袍,微笑着端坐在圆凳上。一对美眸含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十七八岁的她,肤白如雪,眉目如画。
一张诱人的樱桃小嘴儿,尚未涂抹胭脂,就已红得娇艳欲滴。
微微发育的胸脯,在喜袍的包裹下,勾勒出令男人血脉喷张的妙曼曲线。
“小姐,今儿个您可真美。”同样身穿新衣的莺儿一脸羡慕,指着镜中的薛宝钗说,“这模样,晚上的时候琏二爷还不得被你迷死呐。”
“什么琏二爷,那以后就是咱家姑爷了。”娇俏的蕊官笑着提醒道。
“瞧瞧我这记性,对是咱家姑爷了。”莺儿一拍脑门,嘻嘻一笑。
听到一众丫鬟议论纷纷,薛宝钗心下吃了蜜饯一般甜,出身在商贾之家的她,对于权势有一种天生的热衷。
因为薛宝钗明白,没有权势,就是再有钱也只能受人欺负。
所以自打她懂事起,她一直就想着日后嫁一位在官场上有所建树的俊杰。起初她还想着贾宝玉能迷途知返,安心科举。
后来她发现她错得离谱,这位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纨绔。
好在现在如愿嫁与贾琏当平妻,虽不是正妻,可也总好过在贾府中继续寄人篱下。
想着这些,薛宝钗红唇微微扬起。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文杏忽然紧张开口道:“小姐,我听说二爷身子厉害得紧,一晚上两三个时辰,能把凤二奶奶折磨得死去活来。”
“有时候,平儿还得帮忙。”
“那还是人吗?”莺儿惊呼。
“我听外边的嬷嬷说的,他们都说二爷是一头铁打的牛。”文杏十分坚定的说道,“外边的嬷嬷还说,似二爷这等军中汉子,手上也没个轻重,怕宝小姐承受不住。”
薛宝钗的双腮绯红,紧咬红唇,看向杏儿的一对迷离大眼睛满是羞愤。
“死丫头,敢在后边胡乱编排主子,我迟早寻个人家把你给嫁出去,看你还敢不敢胡诌。”
文杏吓得小脸一白,委屈的连连摇头。
“行了,行了。快替我把发饰弄好,待会儿接亲的人该来了。”
“是。”
几名丫鬟恢复安静,继续熟练的为薛宝钗打扮。
不片刻,外边传来一阵急促喊声:“宝小姐,宝小姐,二爷来接亲了,二爷来接亲了。”
薛宝钗身躯一哆嗦,连忙招呼丫鬟盖上盖头。这时贾琏也在一众兵丁和贾家人的陪同下,来到薛宝钗的房门口。
往前一瞧,披红挂彩的房门前却是还站着五六个婆子。
贾琏心情大好,自是也懒得废话,直接命兴儿上前一人奉上一个大红包。几个丫鬟婆子嘴上连道着谢,为贾琏让开道路。
一提袍裆,贾琏快步上前。
轻轻敲击房门:“宝妹子,我来了,你快出来吧。”
门内传来一阵清脆声音:“二爷,外边都传你七步成诗,文采斐然。今儿个你来接我家小姐,怎么也得做出一首好诗来才对。”
“对。”宁国公府的一众人也跟着叫嚷。
这下,贾琏直接犯起了难。
要让薛宝钗都叫好的诗,一时半会儿可不是能随便做出来的,顿时贾琏眉头紧锁,急速在大脑中搜寻借鉴。
门外的顿时安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看向贾琏。
屋内,薛宝钗掀开盖头,责怪的瞪了眼莺儿,低声道:“你这死丫头,这好诗自然得有好意境才行,万一他做不出来,我还嫁不嫁人了。”
莺儿轻吐香舌,一脸无辜:“小姐,不是你自个儿说琏二爷文采斐然的么。”
薛宝钗恶狠狠的朝莺儿挥舞下粉拳,接着美眸担忧而期许的看向门外。
她既担心贾琏万一出糗做不成来,又期许自己的如意郎君,能做出一首好诗送给自己。
就在她纠结时,贾琏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传了进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最后一字停下,门里门外的旁人都还在回味,大门却“砰”的一声打开,薛宝钗披着红盖头俏生生站在门口。
娇滴滴的轻哼道:“琏哥哥,你进来抱我出去吧。”
“好。”贾琏双手一探,抄起薛宝钗那娇嫩柔软的小腿,迎着众人目光,将她抱了起来。
薛宝钗极轻,身体又柔软,抱在怀中跟抱着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一般。
这边刚一接到薛宝钗,兴儿和旺儿立刻扯着嗓子呼喊:“接到新娘子喽,回去拜堂去喽!”
接着,鼓乐大奏。
一路敲敲打打,在荣宁二府的陪同下,往府外奔去。荣府高处的一阁楼内,王夫人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一切。
这该是她的儿媳妇,现在竟被别人挖走。
一时间,屈辱,愤怒,痛恨等情绪不停在心头交织。但最后通通化作深深无力感,因为她知晓,现在的贾琏绝非她可以对抗。
甚至,就连自家大哥都有意和自己疏远,生怕沾上自己一般。
王夫人不禁有些心酸:我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呵呵,一看我势弱过后,娘家就立刻转投压宝凤丫头去了么?
“夫人,咱们要不要去送一送宝小姐?”一旁的金钏儿小声提醒道。
“哼,送什么送,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王夫人没好气的骂上一句,又问道,“黛玉呢?这些天我怎么也没见他?”
金钏儿缩着脑袋,讪讪回答:“前些日子二爷派人来,把林小姐接走了。说是要给她单独找一处宅院住着,省得被...被人惦记。”
“好好好,好得很,走走,都走才好!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王夫人的俏脸已气得乌黑,被绿色华袍锦衣包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显然是气到了极致。
这时,又有玉钏儿蹬蹬蹬走进来,苦着脸回答:“太太,宫里的夏公公又派人来了,说是看中一处宅院还差五百两银子,问咱家借呢。”
“咳咳...”王夫人气得一阵咳嗽。
这已经是这家伙,这一月来第五次来借钱了,要么是要买女人,要么是生辰,要么是买房子。
总之屁大点儿事情,都得来贾家打一次秋风。
“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王夫人恨恨骂道。
“那咱们给还是不给?”玉钏儿问。
王夫人沉默了,她顿了片刻,最后紧闭双眼,扶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给,给,去账房再支五百两给他。”
“是。”玉钏儿点头答应,挪动莲步急速离开。
王夫人杵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失魂落魄的离开走出阁楼。金钏儿跟在后边,看着主母这落寞的背影,心间止不住的发酸。
...
比起王夫人的愁云惨淡,贾琏这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和薛宝钗手持绣球,拜过贾赦和天地过后,薛宝钗便被送入到洞房。
这时天色未黑,宴席刚一开,贾琏便被多隆和疯驴子拉着灌上好几杯。
除此之外,周培公也拉着自己满饮三杯。
敬完这三人和贾赦过后,贾琏便找了个借口,趁机溜到后院。这里,王熙凤正穿着一件大红衣袍,抱着巧儿坐在一张膳桌上就食。
接近五个月的身孕,王熙凤脸蛋圆润,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但一点儿也不显得臃肿,反而透着一个妇人独有的韵味。
看见贾琏进来,巧儿麻溜的从母亲怀中跳下,跑到身穿黑红婚袍的贾琏跟前站定。
贾琏笑着把巧儿抱起,走到一脸幽怨的王熙凤左侧坐定。
“你来这儿做什么,不是该去陪你那宝妹子么?”一开口,贾琏便感受到王熙凤那话语中的酸味。
王熙凤本就情绪不稳定,再加上怀着身孕,所以一说话就没完没了:“还人生若只如初见呢,我瞧着,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吧。自打那日在婶子的宴会上瞧着她后,你就开始对她念念不忘了吧。”
“好啦,孩子还在呢,别酸了。”贾琏嘻嘻一笑,亲昵的在王熙凤那香喷喷的雪颈上蹭动。
王熙凤只觉有一条毛毛虫爬过,又痒又惬意,心中的怨气也消散大半。
贾琏一手揽住瞪眼双眸的巧儿,一手揽住娇羞的王熙凤:“不管怎么说,我对你的心意你自个儿最清楚才对。”
“我看,你是馋我身子才对。”王熙凤没好气嗔道。
咳咳。
贾琏老脸一红,但很快又厚着脸皮看向王熙凤说:“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美,就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连她生下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你想想看,男人不馋女人的身子,那不是说明女人一点儿魅力都没有么?”
“我要是不馋你身子,哪来的巧儿,哪来你肚子里的小东西?再说了,搞得好像只有我一人痛快,你们女人不馋男人身子一样。”
“歪理邪说,哪有你这么当着孩子面说话的,也不怕把巧儿教坏了。”王熙凤当下红着脸啐上一口。
巧儿奶声奶气的说道:“娘亲,你之前每天晚上都要叫爹爹和你脱光衣服打架,每次还打不赢。到最后,还和爹爹求饶。”
“这谁给你说的?”王熙凤瞪着凤目喝问。
“平儿姨姨和我说的。”
“好个死平儿,敢在背后编排老娘,看老娘好了不撕烂她的嘴儿。”
王熙凤又羞又恼,贾琏却是轻轻一笑,捏了捏巧儿圆嘟嘟的小脸蛋。
“以后你平儿姨说的话,不许去和别人瞎说,听明白了吗?”
“哦。”
巧儿乖巧的点头答应。
这时,天色已尽数黑了,门外的小院灯火通明。
一轮圆月高悬穹顶,庭院两侧,松树的树叶上闪烁着细碎的幽光,草丛中,点点流萤时隐时现。
“天儿不早了,快去陪你的新娘子吧,你对我的心意我都知晓。再说我可是堂堂的伯爷夫人,这点气量还是有的。”王熙凤盯着贾琏,安静祥和的说。
“嗯。”贾琏一点头,朝王熙凤提议道,“对了巧儿交由平儿带吧,省得小妮子晚上闹你。”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温存了片刻,贾琏才迈步离开王熙凤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