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入夜的亭台宾馆灯火辉煌,霓虹闪烁。
萧云与林紫竹的婚宴就要开始,二楼大厅摆了六十六桌,几乎坐满,只疏疏落落差几个空位。
现在,整个大厅都在反复播放着喜庆的乐曲,耐心等待着两位主角的出场。闲暇之余,人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讨论的焦点基本都集中于坐在中央大桌子上那两位春风满面的老人,林双木,黄达人。可以这么说,出席今晚这场婚宴的人有近九成并不认识新郎官萧云究竟是何方神圣,但百分之一百都认识那位时不时与林双木低头咬耳朵的风云人物,黄达人。
这位曾经的土皇帝叱咤江苏政坛长达数十年,影响力至今犹在,足见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政治棋盘在江苏是多么的根深蒂固。在座的谁也没有预料到,就是这样一位在江苏翻云覆雨的老人竟然有萧云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干外孙,今天他这座大风向标指明了方向,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尤其是那十个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才混到省里高层的政治人物,更是对还未露面的萧云衍生了一种敬畏感。
婚宴的主持人是陆羽与倪红袖。
虽然这是两人头一次见面,可一个冷静,一个大气,配合起来倒也天衣无缝。
现场气氛迥然热闹不少。
而当两位主角缓缓步入大厅的时候,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意识停止交谈,屏住呼吸。
这是无以伦比的一帧画面。
全场的灯光缓缓熄灭,只留下一盏探射灯,照在两位新人身上,如同大明星走在星光大道一般夺目耀眼。新郎不算帅得令人睁不开眼那种主,却干净,飘然出尘,而新娘则是实打实的美,惊为天人。林紫竹挽着萧云的手,全程低头浅笑,在旁人或祝福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走上了舞台,接过倪红袖递来的麦克风,静静站立。
天造地设的一对。
萧云拿着陆羽递来的另一个麦克风,望着大厅黑压压的人群,像是一位即将要作最后一场重要演讲的总统候选人,神情较为肃穆,甚至有些紧张,踌躇了几秒,转头望了眼动人到让人不敢正视的林紫竹,悄悄做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深呼吸,然后才缓缓道:“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是骗子。”
一开口就引起哗然一片。
萧云对大家的这个反应像是早有准备,没有慌张,神经逐渐松弛了下来,嘴角处的弧度也浮现了往日的清净如竹,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会遭到很多男同胞的鄙夷,但你瞧,正如现在的情况,他们虽然心里很不爽,可没一个敢站出来否认的,因为我说的是实话。”
笑声四起。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是漂亮的,还是不漂亮的女人都会被男人骗,有所不同的是,幸运的女人找到了一个大骗子,骗了她一辈子;而不幸的女人呢,只找到了一个小骗子,骗了她一阵子。我希望我能做个大骗子,这样,我就能骗我的妻子一辈子。”萧云侧头,凝视着林紫竹,饱含深情。
众人终于领悟过来他的真实用意,毫不吝啬地响起了一阵掌声,脸上都带着会心微笑。
林紫竹虽然也在浅笑,可眼神却很凌乱,如同一头小鹿懵懵懂懂误闯入狼群中的慌不择路。
“今天,由于我母亲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无法赶不回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感到相当的遗憾,但不管怎样,她都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人。我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生命本是一种缘,你努力追求的东西可能永远也得不到,而你不曾期待的灿烂却在你淡泊从容中不期而至。我以前小,不懂事,总觉得这句话太扯皮,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世上很多事情还真是这样。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大部分都不认识我是谁,这是应该的,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可我比一般人要幸运,因为我在最没有期待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如此完美的女人,我的妻子,林紫竹。”萧云说着,轻轻牵起了林紫竹的手。,
众人的掌声又一次雷鸣般响起。
“老婆,再大的承诺我给不了你,但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你穿高跟穿累了,我会背你走,你鞋带松了,我来绑,你不想吃饭了,我来喂,你想睡觉了,我来抱,你生气了,我来哄,你变黄脸婆了,我就变小老头。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一直陪你酸甜苦辣,陪你春夏秋冬。”萧云凝视着林紫竹的眼睛,万种柔情地说出这番肉麻话。
林紫竹呆呆地望着萧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演戏吗?
而众人的掌声也再一次哄堂响起,有不少女性还羡慕地乱嚷嚷了几声。
林紫竹很快回过神来,柔声道:“多么庆幸,在最美好的年华遇见你,拖曳着一地的幸福。”
萧云微微一笑,这妮子台词说得还真顺溜,几乎以假乱真了,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俯身吻上了她的红唇。林紫竹虽然没有不顾情面地在外人面前一把推开他,但还是看得出她的愤怒与不甘,紧紧闭着眼睛,全身痉挛般颤抖,绝美的俏脸浮现一抹苍白中的红润,就像是凄美玫瑰,在夜空中哀怨的寂寞绽放。
礼花齐放,婚宴正式拉开帷幕。
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后,一个大人物的不期而至霎时引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轰动,省长倪悟道。
他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进来,直奔中央的大桌子,与黄达人握手交谈了好一会儿,才坐下。
可婚宴并没有因此而被打断,人们继续谈笑风生,菜也依旧在一道道上,丰盛而美味。
“倪叔叔,谢谢您今天大驾光临。”萧云适时端着酒来到倪悟道面前,显得毕恭毕敬。
“四爷叫到,谁敢不从?”倪悟道看着黄达人,开了个玩笑,惹得主桌上爽朗笑声一片。
“这杯我干了,您随意。”萧云端着满满一杯酒,尊敬道。
倪悟道没有婆婆妈妈,端起那杯之前喝了半个多钟头才喝去小半杯的茅台,一饮而尽。
“之前一直跟红袖姐说要去南京看望您,可一来怕您太忙,没时间,二来呢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多事纠缠在一起,抽不开身,就一拖再拖,而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实在是高兴。”萧云轻笑道,他今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脸色颇为红润,就连神情都有些轻飘飘的,没有往日的淡如止水。
“不着急,往后有的是时间。”倪悟道淡笑道。
“嗯。”萧云笑着点头。
“四爷早两个星期就已经跟我提过你今天大婚的事,我一直没敢给肯定答复,怕临时有事来不了,抹了四爷面子。今天恰巧没啥重要的任务,就下午有个会,能赶上你的婚宴,我很开心。由于四爷叮嘱过今天不许送厚礼,我不敢坏了规矩,就把我珍藏的一幅画送给你,不算名贵,但很有意义,是中央美术学院黄永玉教授的一幅人物画,叫《自得其乐》,画中写了几句话,特别有意思,‘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很应景,希望你能喜欢。”倪悟道微笑道。
萧云接过这幅画,笑逐颜开,仔细端详着,爱不惜手道:“我当然喜欢,太喜欢了。”
倪悟道淡然一笑,似一座巍峨青山,稳重而内敛。
婚宴接近尾声,六十六桌的客人走了差不多一大半。
林紫竹的很多大学同学还没有走,围拢在几桌聊着闲天,毕业后难得一聚,今天是个好机会,就多呆一会儿,叙叙旧话。林紫竹原本想拉着萧云过去敬几杯酒的,再怎么着也得要体现一下主人翁的热情,可他却偏偏在此刻不知所踪了,找遍了整个大厅都寻不见他的踪影,令她气绝。
“小宝,你大哥去哪了?”林紫竹将正跟大家伙聊得兴起的张宝拉到一边,小声问道。
“不知道啊,刚才有个人来找他,他就匆怱忙出去了。”张宝回答道。,
“什么人?”林紫竹皱着眉头,显然,她对自己丈夫的临阵脱逃不称职而感到不满。
“不认识,反正不是女的,你怕什么?”张宝嬉皮笑脸道。
“怕你的头。”林紫竹一拳打在张宝的肚子,疼得他龇牙咧嘴,她却没事一样加入同学当中。
亭台宾馆后头有一条小巷。
这里平常是用来堆积垃圾的,不起眼,到了晚上只有孤零零一盏路灯,很昏暗,少有人来。
可今晚却出人意料,这里一下子出现了几个人影,异常吊诡。
“怎么样,萧云,那几张照片还算精彩吧?”邱式笑容玩味道,嘴里叼着一根烟,中华。
萧云忍住沉重杀机,默不作声。
“我之前还真没想过,明秋毫这小子竟然能跟咱香港鼎鼎大名的陈老师相提并论,拍得出这么精彩绝伦的照片。你看紫竹那欲仙欲死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干起活来’还是很靠谱的,而且还很懂得女人,花样百出啊,啥姿势都有,哎,萧云,你想不想看观音坐莲的?我这还有,想要就立刻给你,哈哈。”邱式狂妄笑着。
萧云双眸冷风如刀,死死盯着口无遮拦的邱式。
始终在一旁默默抽烟的庞超群弹了弹烟灰,轻声道:“邱式,别太过份,万事留一线。”
“跟这种人还用讲这个?我呸。”邱式轻蔑道。
毫无征兆,萧云骤然出手,精确无误地一手掐住了邱式的脖子,越收越紧,邱式惊恐挣扎。
呼吸困难,满脸通红,双目狰狞,大脑缺氧,邱式觉得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愈发恐惧。
“萧云,你想干什么?!”裘鹤鸣大吼一声,可他之前吃过亏,站在原地动不敢动。
“这话应该我问。”萧云微笑道,手上的寸劲并没有放松,邱式命悬一线。
“你杀了邱式,想过后果没有?”庞超群见邱式快要断气了,心里虽乱,但还是能保持镇定。
萧云冷笑,多少带点不屑一顾,但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过火的事情,松开了手。
呼!
邱式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弯着腰大口喘气,但那股畏惧还是挥之不去,退后了好几米。
“我们今天引你出来,目的很简单,跪下给我们磕三个响头,照片还你。”庞超群轻声道。
“好。”萧云没有任何的磨蹭拖拉,话音刚落,他就跪在了地上,至至诚诚磕了三个响头。
庞超群他们仨有些始料未及,从没想过他竟然为了这照片,完全把男人的尊严抛到了一边。
“这样还不行,你还得跪着从这里到巷口,再从巷口跪回来!”裘鹤鸣不肯罢休,继续刁难。
“好。”萧云照做不误。
庞超群看着那个跪着向前的身影,很吃惊,难以置信,这就是那个让自己屡次难堪的年轻人?
“还要怎样?”萧云跪着来回了一次,站起来,膝盖处的裤子已然渗了一些血迹。
“你还得”邱式继续发难。
“够了,照片给你。”庞超群打断了邱式。
“超群”邱式望向庞超群。
“我说把照片给他。”庞超群一字一句道。
邱式欲说还休,但最后还是听话地把照片连同底片、u盘全给了萧云,尽管心不甘情不愿。
“谢谢。”萧云接过来,转身离开,没有其他任何的附加动作。
邱式望着他的身影,恨得咬牙切齿,问道:“超群,为什么这么快就把东西给他?”
“当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尊严,我们作为同类,应该给予尊重。”庞超群抽了口烟。
“对他尊重个p。”邱式吐了口痰。
“草,你怎么长个驴脑袋啊?”裘鹤鸣终于忍不住骂道,踢了邱式一脚。
“你干嘛?!”邱式冲裘鹤鸣怒喊了一声,摸着被踢疼的屁股,一头雾水。
“你刚才没见萧云随手就可以杀你一百次吗?玩大了可能会得不偿失,懂不懂?”裘鹤鸣道。
邱式这才明白庞超群的用心,摸着被掐疼的脖子,还是不甘愤懑道:“真是便宜了丫的。”
“对付他这样的人,得有耐心,等着吧,很快,他就会痛不欲生的了。”庞超群阴森一笑。
亭台宾馆,二楼大厅。
“你去哪了?”林紫竹见萧云从外面进来,就连忙起身走到他面前,带着质问的语气。
“去见了几个老朋友。”萧云微笑道,不温不火。
“真的?”林紫竹满腹狐疑地盯着他。
“骗谁也不会骗你的。”萧云张开嘴笑道,笑容干净。
“你抽烟了?”林紫竹捂着嘴抱怨道。
“刚才有些闷,在门口抽了几根。”萧云挠挠头。
“喝那么多酒,就别抽烟了。”林紫竹故作漫不经心道,但关心之意还是掩饰不住。
萧云幸福一笑,然后拉起她的手,柔声道:“走,老婆,给我介绍一下你的那些同学。”
林紫竹虽然有些忸怩,但在公众场合还是顺从地由他握着,嫣然浅笑走向自己的大学同学。
一个男人,不管在外头吃多少苦憋多少怨,只要能带干净笑容站在女人面前,他就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