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仍未黑。
仙子忽然提出想出去走走,萧云问她想去哪,她放下那只肥硕的黑猫,说无所谓,反正对南京也不熟,让他做导游就行。萧云汗了一下,又问了她几句,才知道这娘们平时除了会去巷口的菜市场买菜,就整天足不出户闭门造车的了,在一个繁华喧闹的都市过着近乎隐士的逍遥生活,清心寡欲到令人发指。
萧云相当无语,心里在琢磨这娘们要是哪天生病了,是不是也只是捂在被窝里,由它自生自灭?不过转念一想,武功修为到了她这种变态的境界,估计也就百毒不侵了。见她还是穿着那件怪异的古装白衣,他狠狠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屡教不改啊,但又不敢直言不讳,就连哄带骗地叫她去换了一套时尚点的衣服,然后就带她出去打的。
两人先去看了几处南朝陵墓石刻,仙子似乎对这些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麒麟怪兽不感兴趣,从头至尾一语不发,只是默默走着看着,干净清澈的眸子甚至泄露出几分鄙夷。接着,两人转战多个地方,看了鼓楼、朝天宫、明孝陵、南京城墙、明代铜钟,基本上没有过多停留,纯属囫囵吞枣,走马观花。
到了最后一站的古桃叶渡,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放,倒影入水,古趣横生。而这时,仙子才微微展露笑颜,倾国倾城,似乎对桃叶渡很是喜欢。这里虽然历经几朝几代,却仍像王献之的书法一样,如浮云流水,去留纯任自然,不因世途险恶而变色,不因乱世沉浮而改容,如同一个洒脱而舒展的灵魂。
仙子站在这一小小的渡口旁,亭亭玉立,静静凝望着在灯影绰绰中摇曳的秦淮河,河岸两旁那浓浓的脂粉气,总让你有一种纸醉金迷、说不清道不明的浑浊感。不远处的吴敬梓故居她刚才去过,但它只是后人简单的一个复制品,淡雅有之而韵味不足,既无法诉说出一个旧时代多才文人的辛酸与苦难,也无法抒写出一个没有感情温暖和爱情滋润的、充满褶皱和痛苦的灵魂。而远处巍巍的中华门刚才也逗留过,让她震撼,它载负着历史所沉积下来的风云变幻引萦着人心,走在上面,让你有一种不得喘息的重压感。
“回去吧。”她回头,对着站在几米开外抽烟的萧云柔声道。
“好。”萧云随即扔掉烟头。
两人回到观音桥,已经是九点多了,菜市场早已关门大吉,仙子只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先去院子的小菜园里摘了一些无污染无公害的鲜嫩菜心与一把葱,这些是她平常勤劳开垦的成果,然后再拿出五个由那些母鸡生出的鸡蛋,准备下油开锅。由于实在受不了萧云这个肉皇大帝的苦苦央求,就让他自己去抓了一只母鸡,杀好再给她煮,而系上围裙的她,有了一种走下神坛的别样风情。
白切鸡,葱煎鸡蛋,清炒小菜心,简简单单,清清淡淡。
“这些都是粤菜的做法,你去过广东?”萧云夹起一块鸡肉,蘸了蘸酱油,美味可口。
“没去过,在网上学的。”仙子神情自若,她拿筷子的姿势很唯美,翘着兰花指,淡雅如兰。
“哇,你天赋挺高的,很好吃,原滋原味!”萧云大口大口吃着鸡肉,含糊不清道。
“谢谢。”仙子莞尔一笑。
“哎,米粒儿,你上网除了看动画片、学煮菜,还干嘛?”萧云扒了口饭,漫不经心问道。
“还能干嘛?”仙子反问了一句。
“比如说,看一些人物传记啊。”萧云提议道。
“哪些人物?你推荐一下,我去找找。”仙子有了一丝求知欲。
“我想想啊,这个,苍老师是必看的,她已经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一致认可。波多野结衣老师由于在海啸中光荣牺牲了,也必须观赏一下她的遗作,以示敬仰。小泽玛利亚、高树玛利亚这些老师可以去看,也可以不看,武藤兰老师太老,就算了,至于其他的,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去挑选。”萧云一本正经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仙子皱着黛眉问道。
“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啊,你没听过?”萧云故意讶异道。
“没听过。”仙子摇摇头道。
“她们非常敬业,用心、用情、用汗水,讴歌了劳动人民的勇敢和强壮。”萧云肃穆道。
“噢,那我得找个时间去看一看了。”仙子认真道。
“嗯。”萧云狡猾一笑,吃下一根青菜,又道,“汤唯的一些片子也不错的,你也可以看一下。”
然后,仙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让萧云瞬间满口喷饭的话:“她什么时候也拍了那种片子?”
“”萧云晕了过去。
夜,深沉。
屋子里的灯已全部熄灭,伸手不见五指。
萧云躺在沙发上,直愣愣望着天花板,转辗反侧就是睡不着。
这娘们竟然也看过那些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片子?她最后那句嘀咕,是在暗示自己吗?
记得她之前说过,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穿衣服的,哇,那一片风景该是多么香艳、潋滟啊?
想到这,萧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望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心里头繁杂难描。进去吧,万一她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还不得被她骂作禽兽,打个半死?但要是不进去吧,总感觉太亏,到嘴的肉都置之不理,这不是傻是什么?万一她要是有那层意思,那就更后悔莫及了,那她就不是骂自己禽兽,而是骂自己禽兽不如了。就算她没,看看她睡觉没穿衣服的胴体也好啊,那一定是完美无瑕的。
不行,就算那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萧云下定决心,猫着腰,踮着脚尖挪到房门口,试探地拧了一下房门,竟然没上锁!
猜中了!
她真的是在暗示自己啊!
突然想起了孙猴子学艺那段,因为猜透了菩提祖师的暗示,才学到了七十二变,他不禁狂喜。
轻轻拧开门锁,推开门,死死压着心中无比的激动探出头来,还没来得及偷窥,灯啪就亮了。
萧云如惊弓之鸟,第一时间就想逃之夭夭。
“站住。”仙子淡淡道,仅仅两个字,仿佛按下了暂停按钮,萧云乖乖地站在了原地。
“还没睡呢?”萧云转过身来,带着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真诚到没一点媚上欺下。
“你说呢?”仙子反问道,她穿着整齐地盘腿坐在床上,被子叠成放开置于床脚,根本没睡。
“那不打扰你了,晚安。”萧云挥挥手,转身就想离开。
“你是以为我睡着了,想进来看看我没穿衣服是什么样的吧?”仙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绝对不是!你给我俩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萧云赶紧推脱道。
“那你进来干吗?”仙子细眯起秋水长眸,像猫盯老鼠一样,斜睨着萧云。
“呃,这个啊,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说去杭州的事。”萧云猛然间找到了堂而皇之的借口。
“这个理由,我可以接受。”仙子淡然道,吃饭时,他说了来这里的目的,但没说具体原因。
好险。
萧云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轻声道:“这次我们去杭州,是要找出一个人。”
“谁?”仙子黛眉一挑。
萧云没有故弄玄虚,顺手牵羊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说出一个名字:“月婆婆。”
杭州上城,白马庙巷。
与南京今晚的天气不同,这里下着小雨,虽然不大,可很细很密,淅淅沥沥的。
雨水落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落在斑驳陈旧的屋檐上,落在门外园里的菜叶上,也落在狭窄窗台的搪瓷杯里,滴滴答答,无休无止,让人耳朵无法停歇。这里早已不再有当年金戈铁马的气壮河山,也没有香火鼎盛的朝拜盛况,只有那些已有上百年历史的房子和古树,以及那些无法取代的地理印记。
兜转于古巷内,每隔几米就会看见一户人家,在这样一个凄冷的雨夜里,几乎家家门户紧闭,有一种“小扣柴扉久不开”的安静臻界。偶尔遇到几户开着门的人家,隔着雨帘,往里面望去,全是悠然的生活场景。撑着伞,站在巷口往纵深里观赏,觉得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戴望舒《雨巷》里的那种意味。,
昏暗灯光下,缓缓走来两个穿着藏青色雨衣的陌生人,如同从幽暗城堡里逃出的寻访者。
“峰哥,咱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其中一个稍微矮一点的人抹了把脸,惆怅道。
“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先回去。”被称为峰哥的人轻声道,眼睛在扫着四周,熟悉地形。
“那还是算了吧,免得又被秦叔骂个狗血淋头。”矮个子掂量了一下,做了一个明智决定。
峰哥笑笑,小心翼翼趴到一户人家窗口偷看了一阵,又继续往前走去。
“少爷为啥一定要找到那个月婆婆啊?”矮个子不解道,他已经像这样在杭州找了一个月了。
“想知道,自己问去。”峰哥冷淡道,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该知道的就记住,其他就不问。
矮个子撇撇嘴,虽然心里很好奇,但还没胆大包天到真的去问南宫青城,一路心不在焉跟着。
忽然,一个很奇怪的女人从巷子尽头走来,很普通的穿着,扎着马尾辫,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个用麻布盖着的菜篮子。年纪应该不算太大,四十出头的样子,走起路来风姿摇曳,那条翡翠撒花洋绉裙左右摆动。说她奇怪,是因为她的那双鞋子,是一双绣花鞋,面上好像还绣着一个什么图案,由于灯光受限,看不清楚。
当她走到面前时,峰哥的注意力还在那双绣花鞋上,见她快要走过去了,才喊:“等等。”
“干嘛呢?瞧着老娘有钱,想拦路抢劫啊?”那个女人停下来,眼神一横,开口就嚷嚷道。
“抢也不抢你这样的呀。”矮个子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满脸不屑道。
“放屁!老娘哪点不像有钱人?你小子撅屁股望天,有眼无珠啊?!”那女人快人快语道。
“得得得,就算你有钱,行了吧?”矮个子赶紧举手投降道。
“什么叫就算?本来就是,老娘穷得只剩下钱了,不过,老娘就算砸钱养条狗,也不会养你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的。”那个女人刻薄道,她的话虽然很难听,但样子却不难看,长的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材苗条,体格风骚,虽然四十岁了,但风韵犹存,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大婶,即使你能把男人当狗使,但你敢把狗当男人使吗?”矮个子反击道。
“娘的你个兔崽子,你少给我咬文嚼字,咱老粗一个,靠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女人骂道。
“这位大姐,不好意思,咱不是拦路打劫,只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峰哥颇有礼貌道。
“嗯,你说话还可以,蛮中听的,不像有些愣头青,说吧,想打听谁?”女人稳定了下情绪。
“您知道月婆婆这个人吗?”峰哥问道。
“你找月婆婆?嗨,那你可问对人了。”女人丹唇逐笑开。
“您知道?”峰哥喜出望外道。
“当然啦,我经常在她那买栗子吃,这不,刚从她那里买了点。”女人打开盖着篮子的麻布。
峰哥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有蔬菜和水果,还有一包糖炒栗子,兴奋道:“能带我去找她吗?”
“你找她干嘛?”女人警惕道。
“买糖炒栗子,听说她的是全杭州最好吃的,声名在外。”峰哥一脸真诚的笑容。
“一点也不错,看来你是个识货之人,来,你们俩先尝一个。”女人说着,就递给了他们俩。
峰哥与矮个子对望了一眼,露出了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欣慰笑容,然后拨开栗子壳,一口吃掉。
“怎么样,好吃吧?”女人媚眼含羞道。
峰哥还没来得及回答,笑容就瞬间凝固了,因为矮个子已经倒了下去,身子抽紧,口吐白沫。
白沫忽然又变成了红的,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
矮个子那双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还有不甘。
“这栗子有毒!”峰哥本想一下子扼断这女人的咽喉,可惜浑身没了力气,扑倒在地。
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女人还站在那里,低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已变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怕。
“为什么?”峰哥弄不懂她的意图,孱弱问道,这时,他终于看清绣花鞋上的图案:猫头鹰。
女人吃吃一笑,蹲了下去,凑到他耳边,说了他最后听到的一句:“因为我就是月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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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