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之所以不平凡,是因为他的经历纷繁复杂,阅历地北天南,履历囊括四海。
萧云就是这样的人。
苏楠没有再问下去,她也不想再问下去,她只感谢神明,让这个年轻人活下来,让他们相遇。
夕阳下,那一对时常一同惊风泣雨相濡以沫的身影在雪地上越靠越紧,情不自禁地亲吻起来。
那10个七品上保镖心有灵犀地看着别处,而卧在地上的二黑则站立起来,歪着脑袋呆瞧着。
就在萧云与苏楠沉浸在热吻的温存中时,在80公里外的黑山县城,有六辆黑色别克商务车从一家当地最臭名昭著的桑拿城羽扇水疗的停车场悄悄出发,目的地只有一个,杏花村。驶出城后,速度统一保持在50km/h,夕阳陨落,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中,犹如六只漆黑老鼠谨慎前行。
萧云并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在刘老根家里吃过晚饭后,他一个人绕着村子又转了一圈。
此时,夜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无月无星,苍穹这块布瞧不出任何的亮光。
东北室外的温度低得离谱,简直冻得让人完全麻木,即便拿刀剌一口子,估计都没感觉。
萧云冒着严寒,又来到了那间既熟悉又陌生的黄泥土房子,不过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那10个保镖小组,领头的叫黄江陵,三十五岁光景,沉稳老练。萧云让他安排几个人收拾一下屋子,把灯泡换上,再安排几个人回矿业公司拿来一个脸盆、一袋木碳、一套茶具和几张矮板凳,将脸盆放在屋子中央,把那袋木碳倒进去点着,再沏上一壶普洱茶。然后,萧云让他们守在屋外,他自己则独自坐在木碳旁,一边烤着火,一边品茶,灯光昏暗,别有一番风情。
看这架势,他似乎在等人。
这种冷风如刀的冬夜,还有人这么傻,会跑来这个偏僻的小村落吗?
答案是肯定的。
八点刚过。
在门外守护的保镖小组忽然警惕起来,在黄江陵的手势命令下,个个持枪在手,绷紧了神经。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些很可怕的异常动静,没多久,这种异常动静越来越大,鬼哭狼嚎一样。
几十秒后,这种动静又忽然消失了,保镖小组惊魂未定,四处扫视着,时刻准备着应付危险。
须臾,一个很奇怪的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是天落下来的,还是地冒出来的,反正那股可怕的动静一消失,这个人就微笑着站在了10个保镖小组面前,没有任何的征兆。他的眼睛很奇异,在这种酷寒的天气下,竟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空灵。而他的装束也异于常人,一身布衣长衫,仿佛从民国穿越而来,手里执着一张青幡,上书“半日仙”三个大字。
黄江陵大吃一惊,见鬼一般,下意识去扣动扳机,却发现无论手指怎么使劲,都无法开枪。
其他人竟然也是一样。
“各位,大冷天的,我只想吃碗热茶,可不想吃几颗子弹。”半日仙向保镖小组拱了拱手道。
“你是人,还是鬼?”黄江陵艰难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个怪异的人突然横空而降。
“你觉得我是人,我便是人,你觉得我像鬼,我便是鬼。”半日仙微笑道,浑身了无尘埃。
“跟我耍嘴皮子是不是?!”黄江陵隐隐有了一些怒意。
“不敢。”半日仙摆手道,嘴角那抹微笑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你要是人,我便令你成鬼,你若是鬼,我便令你永不超生。”黄江陵冷峻道,打了个手势。
保镖小组毕竟是公子党出类拔萃的战将,在调整了一阵后,已冷静下来,霎时形成了包围圈。
半日仙静静看着他们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刀,嘴角淡然一笑,轻声道:“还是以和为贵较好。”
“你还是束手就擒比较好。”黄江陵反唇相讥道,手里的刀透着噬人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半日仙轻叹了一口气。
好在,万幸,幸亏,屋里及时传出了一句话:“老黄,让他进来。”
刚想动手的黄江陵立即又打了一个手势,保镖小组似训练有素的军人,迅速散开,保持警惕。
半日仙望了一眼只亮着一盏40瓦灯泡的土房子,泰然一笑,向保镖小组拱拱手,走了进去。
此时,黄江陵才放松下来,检查那支手枪,赫然发现在枪膛处不知什么时候塞了一颗小石子。
其他人竟如出一辙!
黄江陵转头望着刚刚进屋那个奇异人的背影,惊骇失色!
“萧公子,好久不见。”半日仙礼貌道,向萧云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
“我没想过来的人会是你。”萧云抬头,瞥了这个他无法看透的怪人一眼,直言不讳道。
“那你欢迎吗?”半日仙虽然口里这样问着,可已经很自觉地坐到了木碳旁的一张板凳上。
萧云只得扯了扯嘴角,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普洱,将受伤的右腿尽量伸直,这样才更舒服些。
“啊,这大冷夜的,能喝上一杯热茶暖身,真是普天一大乐事。”半日仙呷了一口,感叹道。
萧云默不作声,耐心在等待着这个怪人说明来意。
“很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吧?”半日仙似乎懂得读心术,一下子说穿了萧云的心思。
“确实。”萧云确实很能装,刻意保持着平静道。
“如果我说只是来跟你讨杯茶喝,你不会信吧?”半日仙将茶杯凑到鼻尖处,细嗅着。
“我会信。”萧云的回答出人意料。
半日仙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放下茶杯,轻声道:“你果然是一个刀枪不入的无赖。”
“谢谢夸奖。”萧云很有职业道德,将无赖这个角色演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慢慢品着茶。
“我来这里的目的,主要是想送一副对联给你,上联是: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下联是: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半日仙淡雅道,说完后,他就闭嘴了,并没有往下解释这幅对联的含义,因为他知道,以这个年轻人的聪明智慧,讲话少一分不足,多一分累赘,恰如其分便可达到最佳效果。
“你想让我舍去什么,而我又能得到什么?”萧云微笑问道,他果然是聪明绝顶,不费周折就弄懂了半日仙的意图。上联讲“了”,即“舍”,下联讲“生”,即“得”。了有未了,生有无生。也就是说,舍和得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多舍则多得,不舍则不得。而我们大多数人呢?可能更多的是徘徊在“舍不得”与“不舍得”之间。
“忘记江上游,你将会活得更轻松一些。”半日仙缓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没问题,不过有一个条件。”萧云同样是不紧不慢道,他这个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说来听听。”半日仙轻扬双眉道。
“告诉我,‘长弓交错,遮天蔽日’这句话的含义。”萧云黑亮双眸清澈见底,直视着他。
“我只负责告诉你谜底,答案要你自己去寻找。”半日仙平静道,轻轻吹开茶水的热气。
“江上游就是我的答案。”萧云弯起一抹天使般的迷人微笑。
半日仙叹了一声,摇头晃脑,似乎有点遗憾。
“茶也喝了,身子也暖了,如果没其他事,恕不远送了。”萧云婉转道,本来就不是等他的。
“你应该是等人吧?”半日仙并没有走的意思。
“是。”萧云坦诚道。
“但我估计你不是在等三十二个人吧?”半日仙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啥意思?”萧云皱起了眉头。
“现在,村外有三十二个陌生人,其中三十个持枪,剩下两位是绝顶高手。”半日仙淡然道。
“谁?”萧云神情凝重了起来。
“曾穷和满江红。”半日仙好像知道的不少。
“满江红也来东北了?”萧云赫然站了起来,立即冲外面大声喊道,“黄江陵,你进来。”,
黄江陵哈着白气小跑进来,见到半日仙之后,立即收敛气息,崇敬,凑到萧云旁边听候指示。
萧云交代几句之后,黄江陵飞似的跑出屋外,10分钟后,薛子和李影踪跟着他匆忙赶到这里。
在简单介绍了半日仙之后,萧云不拖沓,也没让半日仙避讳,就坐在木碳火炉旁,向薛子、李影踪和黄江陵一一安排了对应之策。半日仙默然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年轻人即便面临着如此迫在眉睫的困局,依然安之若素,能够沉稳冷静地作出布局,心里暗暗感慨,难怪他会得到这么多人的推崇,大将之才。
薛子、李影踪和黄江陵听完指示之后,转身就离开,神情肃穆。
黄江陵出屋后,就地召集了保镖小组窃窃私语,而薛子和李影踪则跑去找瘦猴、蝙蝠说情况。
晚上九点,雪花纷纷飘零。
村子几乎全都入睡了,一片安静,只有几盏颓靡路灯还在尽职尽责地照亮着黑暗。
危险在靠近。
埋伏在村外的那三十个枪手在得到指令之后,开始倚墙藏柱地进村,途中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黄江陵保镖小组不知道去哪了,屋外只剩下呼呼北风在肆虐着。
萧云没有关门,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大雪,神情趋于古井不波,双手摊在火炉上方,烤着火。
就在此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大雪之中,一道黑线破风而来,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快得似乎已经跨过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
萧云下意识踢了半日仙一把,让他向后边倒去,而他自己也借着这股劲退向后边。
下一秒,那道黑线借着风雪掩盖了破空之声,瞬息之间,就划过萧云的鼻梁,紧差分毫!
噗的一声闷响,嵌在了墙上。
原来是一枝利箭,一枝黑色的利箭。
萧云一手撑着地,半眯起眼,定睛看着死死钉在墙上的那支噬魂一箭,箭羽还在抖动不停。
这箭如此暴戾霸道,不讲道理,一定是一个内力在九品或者九品以上的高手才能射出。
萧云真猜对了,因为满江红带着狂妄的笑容出现在了土门子的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张牛角弓。
“萧公子果然厉害啊,受伤了还能有这样的反应,不愧是天生的鬼才。”满江红明褒暗贬道。
“这只能说明你的‘箭’术还有待提高,我相信,你还能更‘贱’的。”萧云真的很少吃亏。
满江红皱眉,眼神逐渐变冷,将那条满清小辫甩到身后,阴阳怪气道:“你也只剩下嘴硬了。”
“那倒不一定,你没看见我这里还有一个人吗?二对一,谁赢谁输还很难说。”萧云温和道。
满江红瞥了安静坐在那里烤火的半日仙一眼,完全不认识,冷声道:“算命的,识相就快走。”
“天太冷了,我不想动。”半日仙有点为难道。
“既然你自作孽,那就怨不得我了。”满江红邪邪一笑,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把长剑。
此时,萧云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颗小石子,正抛着玩,笑道:“你果然还能更‘剑’。”
满江红一怒,霎时眯眼,体内霸道真气陡然上提,左手一领,长剑荡了起来,狠厉斩向萧云。
萧云虽然行动不方便,但手上的功夫没有丝毫影响,双眉一拧,那颗小石子就脱手而出。
嘡!
一声巨响,满江红屈肘用剑一隔,小石子瞬间挡飞,嘭!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小洞,冷风肆虐。
满江红被激怒了,战意愈发浓厚,眼神毒恶而锐利,剑风嘶嘶,剑光如匹练一般围住萧云。
眼瞧着即将被一剑封喉,萧云再次耍出阴谋诡计,没受伤的左脚猛一踢火盆,木炭四处纷飞。
满江红旋剑护体,将炽热的木炭一一击飞,可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颗小石子正中了他的咽喉。
高手过招就是如此残酷,只要有半点闪失,就会万劫不复。
这是萧云扔出的第二颗小石子,精准无误,如同制导导弹一般。
满江红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脸已痛得变形,眼睛瞪着萧云,眼珠都快凸了出来。
接着,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便扑倒在地,双眼睁得浑圆,似乎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一代名将就此作古。
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戏的半日仙闭上了眼睛,口里默念着什么,似乎在超度亡灵。
而萧云却没有一丝胜利者该有的喜悦感,笨拙地站起来,低头凝望着满江红,眼神深邃难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