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海,裹一身神秘的蓝,迷蒙在渐浓的雾气中,似大地幽深的眸子,怎么也看不透底。
这艘轮船已挑起盏盏桔黄的桅灯,仿佛眸子中央的瞳孔,在即将来临的黑暗里,提前闪烁。
刚刚还在跟李佛印嬉笑怒骂的萧云忽然沉寂了下来,眉头轻蹙,仿如朱雀桥边一株沧桑野草。
李佛印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萧云情绪的变化,但他不同于金爷那种目无尊卑性格,也跟着沉默。
“佛印,这有没有发觉这船有点不对劲?”萧云的右手轻轻拍着栏杆,望着远处海面出神。
李佛印怔了一下,迅速左顾右盼了一阵,抬头看了看远处,眼神一凛,惊呼道:“夕阳!”
“嗯,我们往东南方走,本应背对着西边,现在却面对着夕阳,你说怪不怪?”萧云微笑道。
“云少,我去驾驶舱看看!”李佛印的神情就没有萧云那么举重若轻了,像被电击了一样。
“先不要打草惊蛇,你安排三个人看好铜雀和夭夭就行,你陪我看会儿夕阳。”萧云温煦道。
“好。”李佛印应声点头,然后去安排三个带枪的八品上高手看着魏铜雀和夭夭,就走出来。
萧云依旧面沉如水,不紧不慢掏出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轻声问道:“船上大概有多少人?”
“上下两层,粗略估计一百人左右。”李佛印压低声音,他习惯每去一个地方首先观察四周。
“你有多长时间没活动过身体了?”萧云嘴角牵扯起一个类似腹黑政客的凉薄阴沉弧度。
“自从跟你在东旧帘子胡同打了那一场之后,就一直没跟谁动过手了。”李佛印憨厚一笑。
“今晚你应该能玩得很尽兴。”萧云笑着啜了口烟。
“在大海上,我怕对方用枪。”李佛印虽然跃跃欲试,但他的第一要务是保护萧云的安全。
“怕了?这可不是我熟悉的朱门九家将,那一晚在东旧帘子,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说过,听过你们朱门九家将的,都死了。多霸气,多不可一世啊。我知道你在多虑什么,别担心,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很多,你曾经也是一个,到最后呢?更何况现在我已经快接近九品上了,能动得了我的有几个?屈指可数了。”萧云平静道。
李佛印点点头,知道大公子说的句句在理,想想,又问道:“魏秘书和夭夭呢?”
“你跟花仝把假的警察证拿出来,假装查案,把我们这一层的人全都赶到下面那层去,免得殃及池鱼,这样就算我猜错了,也不会出太多乱子。在疏散的时候,让铜雀和夭夭混在其中,还是派三个人看着她们俩,剩下的,就等君入瓮了,我希望是我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吧。”萧云依旧保持不急不躁地姿态,眺望着那一轮即将完全沉沦的落日。
李佛印心里也是这样祈祷,毕竟少一事总好过多一事,但他更知道,大公子的直觉没偏颇过。
他转身叫过一个在十米开外站岗的保卫,名字叫花仝,简单交待了几句后,俩人就非常默契地闯进船舱,熟练地掏出假的警察证,由李佛印开口宣称接到线报,有人在这一层暗藏了毒品,要进行地毯式搜查,请大家带好随身物品有秩序地下到第一层。众人一开始听到这些话,有点发懵,更多的是紧张,因为这样的场景通常只是在电影或者电视剧中才能遇到,现在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知所措了,都相互望望周边的人,一时间也没人敢动。,
而魏铜雀跟夭夭更是一脸错愕地望着李佛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慌,夭夭刚想站起来说什么,好在被魏铜雀眼疾手快跟捂着嘴摁了下来,她虽然搞不懂李佛印的动机,但也清楚肯定出事了。李佛印见一片鸦雀无声,又催促了一遍,效果还不是太明显,他就把枪掏出来了,这一下,众人就开始慌不择路了,花仝只能大声嚷嚷让大家秩序井然地离开。而负责守护魏铜雀与夭夭的三个保卫得到了李佛印眼神的指示,也护着一大一小跟着人流下了第一层。
没多久,第一层人满为患,而第二层却空无一人。
这时,那轮如血残阳终于不见了影踪,夜色开始慢慢爬上了苍穹。
嚓!
倏忽间,整条船所有的灯光全灭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真正融入了漆黑的茫茫大海。
轮船第一层随即爆发出了刺耳的骚乱,尖声怪叫四起,但在几声枪响之后,整艘船再次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唉,好的不灵坏的灵,买彩票不见我这么幸运。”萧云听到几声枪响,不犹轻叹了一口气。
“云少,你还是进船舱吧,我们七个绰绰有余了。”李佛印自信道,而他也的确有底气自信,因为这9个人都是从公子党几十万人里头精挑细选出来的八品上高手,精通北派长拳、杨氏太极和古劳咏春等六七种传统拳法,个个都是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的武术行家,平时的训练方法又是按照张宝提供的n京军区尖刀连特种兵套路,攻时水银泻地,防时密不透风,没一个是善男信女的。
“给我留一个活口。”萧云丢下这么一句,将烟头以一道优美弧线弹下大海,施施然回船舱。
李佛印在萧云离开后,那道护主的无形束缚也解了不少,忽然间,他已完全变了个人,脸上那种循规蹈矩的表情,忽然完全不见了,眼睛也不再谦卑低廉,立即招呼那六个已经高度紧张的手下过来,窃窃私语了一阵,再一次校正了一下无线耳麦,确保交流顺畅,李佛印把萧云的特意交待给六位通报之后,就安排妥当了。七人以船舱为核心,李佛印主守船舱门口,那六位俩俩分散,守住船的三边,形成环形相守,既可各自为政,也可遥相呼应。
一触即发。
船尾处,忽然有三个黑影在轻微晃动,探头探脑的,像老鼠出洞一样,极为小心谨慎。
三个黑影站在低处,各自伸出脑袋向轮船第二层试探了一番之后,发现风平浪静,中间那人打了一个手势,左右两人迅速伸出一只手作为跳板,中间那人右脚顺势一蹬,左手按着甲板网上一送,整个人身轻如燕地跃上了第二层,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是受过职业训练的。
中间那人上去之后,立即俯身把另外两个人拉上来,只是他们不知道,黑暗中早被人锁定了。
咻!咻!
两颗子弹密集射出,中间那人刚俯身拉着右边那人上来,两人躲避不及,当即中枪栽倒。
噗通!
落入海中,再无声息。
左边那人大惊,下意识一个侧滚翻,找到一处掩体,单膝跪地,向子弹来源处猛烈开火。
咻咻咻无数子弹在消声器中尽情起舞,一时间,刚才偷袭的那支枪完全被压制住了。
一时寂寥。
左边那人低头看了看手表,知道其他各处应该也发起了进攻,便倚着墙体,开始大胆前进。,
咻!咻!
左边那人迅速更换了弹匣后,子弹像不要钱似的,继续无差别地射击,刚半躬着身经过一扇窗户,右手平举着枪时刻做好射击准备,却不想一颗光润圆滑的小石子突然穿过玻璃,从船舱里头极速飞来,似有割破空气的滋滋声。左边那人在玻璃尽碎的那一刹那,其实已经有了后撤的反应,但无奈小石子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为天人,瞬间就穿过了他的头颅,带起一泓血迹,绚烂如梅。
这人到死都没弄清,究竟这个小石子是从那个犄角旮旯横空出世的,双眼浑睁,死不瞑目。
此时,第二层都陷入了枪战中,子弹横飞,船身很快就千疮百孔,船窗玻璃几乎没有完整的。
由于李佛印保卫小组占据了地利,而且也提前做了准备,使得这场暗杀的威力大减,饶是如此,也有三个保卫小组成员中枪,所幸都不是致命的,但七人组成的防卫线战果卓著,一共干掉了对方14名枪手,其中有7名是被子弹直接命中丧命,有2名是被小石子偷袭而死,还有5名是近身搏斗,或是指成鹰爪被扭断脖子,或是外侧蹬踹被踢下大海,或是中指凤眼被击穿太阳穴,保卫小组下手之毒辣,可见一斑,而他们下手时的冷漠让那些死者极为恐惧。
似乎要尘埃落定了。
站在船舱门口的李佛印却屹然不动。
他知道,打头阵的这些替死鬼只是投石问路而已,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果不其然,随着船身的突然一阵晃动,一个身材威猛、长相彪悍的泰国人从第一层跃了上来。
李佛印狭长的清冷眸子眯起,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泰国人,见他手里没有拿枪,只缠上了几层沾有石屑浸泡过的棉条,嘴角悄悄上扬,把藏在身上的一把手枪和一根军用三棱锥向对面的泰国人展示了一下,示意身上只有这两件武器,然后整齐地摆在了一边,回过身来,伸出右手向泰国人招了招。
泰国人眼神一凛,也不多话,闪步欺身,右脚掌剧烈蹬地,身体猛地向左拧转,一蹬一拧,身体爆发出巨大的气劲,右拳直冲李佛印的面门,速度极快,犹如流星冲地,李佛印没有选择硬碰硬,身体轻轻后仰些许,左手拇指紧扣食指将手绷紧,腕关节保持挺直,削掌成刃,霎时敲中泰国人肘部关节,这一掌就使得泰国人那一拳产生微妙偏移,拳头堪堪擦过李佛印的耳畔,一时风声大作。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但显然,这泰国人不是花拳绣腿之人,几乎同时,成功近身的他使出泰拳最强悍的腿功,拉膝迅猛上提,动作不花哨,但胜在快准狠,李佛印一击成功后的左手也是同时缩回,右臂下沉,硬生生压住这一记猛烈膝撞,可一条右臂只能延缓泰国人撩膝的速度,由于实在过于刚猛,挟带余威继续撞向李佛印的腹部。幸好,李佛印内家拳基本功扎实,左手及时按下,骤然发力,后发制人,竟然将这一膝撞蛮横推回去,还把泰国人整个人都逼退了好几步。
高手过招,也就是电光火石间地眨眼事情。
真正的搏杀绝对没有飞檐走壁,没有唯美华丽,只有一寸狠一寸猛。
身形没有丝毫凝滞的泰国人右转髋肩,左肘稍抬,左勾拳呈弧线冲向李佛印,身体大幅度辗转让泰国人的拳脚如同策马扬鞭的那条鞭子一般甩出,他这一拳看似简单,其实以左脚脚前掌为轴心,脚跟外旋,鞋与地面急速摩擦,引起地面吱吱作响,一拳如鞭打,如毒蛇吐信。李佛印是身经百战之人,连萧云那种飘渺如羽化登仙的功夫都见识过了,还有啥好猝然变色的?只见他凛然不惧,左手单臂如水蛇下滑入泰国人左勾拳路线下方,青蛙跳跃一般猛然扛起,然后身体下沉,毫无征兆地前倾,肩抵臂撞,将一拳落空的泰国人撞了回去。
李佛印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趁胜追击,出拳快如闪电,雨点一般砸向泰国人胸腔。
泰国人脑子转得极快,连忙后退,右手挽住一根船柱,肘外一翻,整个人腾空而起,向船外飞去,然后右手掌在船柱一抹,整个人转了一个向,再次向船里飞进来,而且是双脚先到,两腿便如双鬼拍门,对李佛印上三路展开了猛烈进攻,李佛印双手翻飞,竟是防护风雨而不透地内家拳法风范,但只能一退再退,疲于防守。
而泰国人在以一阵蓄劲短打占据主动后,终于落地,李佛印几套骁狠长拳,身体刹那间拉开。
长一寸强一寸。
两人还真是棋逢敌手。
泰国人脚踢、扫绊、肘击、膝顶无一不精,李佛印则是滴水不漏的搭截黏、针钩弹和拐撩踩。
两人根本就是一杆除魔禅杖的鲁智深对上了棍棒天下无双的卢俊义,硬打硬,没有半点水分。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