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b京,在平安大街东四十条路段南侧,有一条东四九条胡同。
胡同里现在有两个传奇,第一就是停在一座小院门口的两部红旗车,第二就是这座别致小院。
这门里边是个什么地方呢?
据说早年间,这里是间谍川岛芳子的住所,她在北平从事谍报活动都是以这里为据点的。
直到1945年10月10日,她在这束手就擒,也为这座不起眼的小院打上了厚重的历史烙印。
而如今,风云变幻,这座古色古香的小院早已经物是人非,被一位来自美国的商人改造成了一家胡同旅店,名字叫做“新红资”。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已经有500年历史,而最有特色的,还是各个房间的摆设,正房当中悬挂着一件清代王爷的官袍,屋里的桌椅,全都来自中南海。在另一个房间里,四张略显破旧的牛皮沙发,是当年国家领导人接见客人的时候用过的。一旁柜子里的老式收音机,是周总理用过的,当年全国只生产了五台。
彼时正是盛夏时节,那棵古老枣树枝繁叶茂,两只蝉落在枝桠上,乐此不彼地呱噪着。
刚从非洲回国的19岁少年萧云就站在树荫下,刚毅的唇线紧抿着,如刀双眉勾勒出愁容来。
白发苍苍却依然精神矍铄的许重山刚在屋里跟那位美国商人唠完嗑,走出来,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上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天气,慢慢踱步到枣树底下,从裤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铁盒,从里面捻出一小簇烟丝塞到翡翠嘴牛角烟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片刻后树荫下便是浓郁醇香的烟草香味,随口问道:“没见着?”
“没有,她管家说,皇甫小姐是不会跟陌生人见面的,呵,我成陌生人了。”萧云自嘲笑道。
“她是你编造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而你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许重山平静道。
萧云没说话,笑容苦过黄连,脸上的快乐,别人都看得到,可心里的痛又有谁能体会到呢?
“忘了吧。”许重山啜了啜烟斗,吐出一口缭绕烟雾。
“老爷子,你打了一辈子仗,心里头有深爱过一个女人吗?”萧云侧头问道。
“没有。”许重山如实道,包括他的结发夫妻,他都没有特别深厚的情感,只是亲情维系着。
“亏了。”萧云认真道。
“小兔崽子。”许重山结结实实给了萧云一个板栗。
忽然,轰隆一声,夏雷巨响,给这座城市来了个下马威。
片刻平静过后,天边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给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一层银光。
接着,又是一个震撼大地的响雷,炸得人心惊肉跳,霎时间,倾盆大雨就直泻下来。
豆大的雨点开始疯狂坠落在这座古老的城市,天地之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濛濛一片。
雨落在对面屋顶瓦片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很快,便有一股水柱顺势流下来,这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嗒咚咚雨落在不同的地方发出了不同的声响,细心赏听来像是在演奏一首动听的交响乐,时而轻缓,时而迅疾,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又像人在哭诉一般,让人难以平静。
萧云拉起老爷子的手,狼狈地从树底下跑回到旅馆正堂,随意撸了把脸上的雨水,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雨中即景,百感交集。几天前,老爷子托人打听到了皇甫轻眉的确切地址之后,萧云就马不停蹄地从s川赶到了b京,幻想着两人见上面之后能够旧情复炽,却没想到吃了一个冷冰冰的闭门羹,关于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一下子就支离破碎。
狗屁爱情。
正当萧云为情所困而伤心欲绝时,外面胡同里忽然传出几声凄厉的叫声,让萧云一下子警觉。
“我出去看看。”
萧云急忙拿起角落的一把黑伞,跟还在捣腾老鼻子烟斗的许重山打了个招呼,就冲了出去。
“你们也去。”许重山对着两个护卫吩咐道,看着萧云消失在雨中的背影,重新点燃了烟丝。
萧云撑着黑伞,踏着青石板路的积水,快步走到胡同外,循着声音望去,吃了一惊,只见到有五六个人拿着刀,正气势汹汹地围着一个大概只有15岁左右的少年乱砍,少年浑身湿透了,各个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也被大雨冲淡,但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执拗体现得淋漓尽致,手里挥着一根估计是从路边捡来的木棍,愣是挥舞得那五六个杀手近不了身。
而在他不远处,躺着几个被刺中要害的保镖,显然是中了这几个杀手的埋伏。
这些不明来历的杀手看得出都是高手,之所以没有对这个少年痛下毒手,估计是要捉活的。
下这么大雨,东四九条胡同显得安静,基本没有什么行人,真可谓是拦街敲闷棍的最佳地点。
而当时只是一名七品上高手的萧云兴许是被那个少年的那份倔强感动了,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没有任何的迟疑,扔掉黑伞,弯腰拿出常年藏在裤腿位置的一把匕首,就冲了上去。大雨虽然迷糊了眼睛,但他还是凭借着十年如一日勤加苦练的掷石子功夫,一路跑一路将石子准确无误地扔了出去,动作飘逸潇洒。而那几个杀手骤遇敌袭,却是毫不慌乱,撇下那个少年,锃锃数响,挥刀舞动,几团银光闪烁,竟是将大部分的石子挡了出去,但是穿过雨帘飞过来的石子实在太多,而且隔得太近,来得太快,几个杀手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几声闷哼之后,有两名杀手膝盖都遭了殃,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跟着萧云从新红资旅馆出来的两个八品上护卫见少主已经近身,拦不住了,赶紧也围了上去。
还能站着的四个杀手没有一个想着去拉自己的同伴一把,反而互相比划了一个手势,有两个人立即绕开如猛虎般袭来的萧云,去阻击后面赶上来的两名护卫,剩下的两个人全力应付孤身上前的萧云。此时,瓢泼大雨愈发疯狂,束缚了人的运动能力,等萧云冲到跟前,两名杀手同时出刀,像两条像毒蛇一样险险刺穿了萧云的身子。
对方一袭黑衣,手中的刀上面也漆着黑漆避免反光,一出手也是奔着命门去的,很明显是相当老道的杀手,好在由于雨势过大,对方无论是出刀的速度,还是角度都要弱于平常,萧云一转身,脚尖在地上一拧,膝盖微弯,让左侧的那柄刀擦着自己地左胸过去。紧接着又是险之又险地避右边的那把刀!
萧云心里清楚,对方既然选择在大白天就痛下杀手,就证明了这是迫于眉睫的行动,只要能拖上五分钟,对方就会撤退。也就是想通了这一点,萧云近身之后,没有与对方硬碰硬,反倒是充分利用在非洲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敏捷身手,与对方捉起了迷藏,灵动如蛇,鬼魅如烟,在险之又险的局面里,一次一次躲过对方如附骨之蛆般的刺击。
三人人沿着墙角愈战愈远。
那两名怒火焚身的杀手,却是发现对方看似狼狈,但自己手中的黑刀根本无法砍中他的身体!
忽然,两声惨叫从靠近新红资旅馆方向传来,原来那两名杀手已经被两名护卫捏碎了喉咙。
围攻萧云的两名杀手吃了一惊,有点意外对方的强悍实力,脸色霎时苍白,连忙撇下萧云折身,跑到那两名膝盖碎裂但还活着的同伴面前,眼睛眨都不眨就补上了两刀,那两名丧失了运动能力的杀手闷哼一声,唇角渗出一丝血来,眼神惊恐地看着同伴那冷漠的表情,无限委屈地撒手人寰。而那两名冷酷无情的杀手看了一眼受伤颇重但还是倔强站着的目标少年,心有不甘,但还是爱惜生命,快速逃逸而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萧云喘着粗气,很困难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式,看着已经跑到巷口的两个模糊人影,思索万千。
两个八品上护卫也没有去追赶,那不是他们的职责范畴,只要萧云平安无事,就万事大吉。
“安全了。”萧云看着那个站得摇摇欲坠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牙齿,煞是好看。
“谢谢。”少年有着很高的警惕性,尽管对方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也没有露出感恩戴德表情。
“要是警察问起,你得帮我作证,是出于自卫才杀人的。”萧云笑道,也不在乎对方的态度。
“我知道。”少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的人还有气吗?”萧云指了指后面那几个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男子。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充满哀伤地摇了摇头,咬破嘴唇也没让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这时,有一群人像疯了一样从巷口快速涌了进来,这么大的雨也不撑伞,浑身被浇透。
萧云心生警惕,两名护卫也是赶紧将他护在身后,表情严峻地注视着对方,随时准备战斗。
“不用紧张,是我的人。”少年看到了萧云他们的反应,低声道。
萧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少侯爷,你没事吧?!”一个雄壮青年红着眼睛,跑到少年的跟前,负疚感让他心如刀割。
“没事。”少年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是懂事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都是我顾翼虎的错,请少侯爷惩罚!”那个雄壮青年猛然跪在了地上,头都磕出了血。
“不怪你,是我贪玩,想跑来新红资旅馆参观一下,才会被人有机会袭击的。”少年善良道。
“少侯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一脸血水的顾翼虎决绝道。
“这些晚点再说,阿飞他们几个都死了,你让人把他们都运回去厚葬吧。”少年哀伤道。
“好!”顾翼虎连忙过去安排人手,一边清理现场,一边收敛尸体。
少年又看向了萧云,平静道:“警察方面我来应付,就不麻烦你了,谢谢,有缘再见。”
萧云笑而不语,也不矫情,拱了拱手之后,就往回走。
“我叫姜弘历,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似乎卸下了心里的防线,忽然在身后叫了一声。
“萧云,萧瑟的萧,白云的云。”
“弘历,我还真忘了你姓姜。”萧云捶了一拳姜弘历的肩窝处,轻笑道。
“在你地盘,我还尊称你为七少爷,在我这儿,怎么着也得叫声历爷吧?”姜弘历板着脸道。
“是,历爷,小的不懂规矩,您小人不计大人过,多多包涵。”萧云谄媚的奴才相做派十足。
“嗯,不错不错,小子挺会做人,我看好你。”姜弘历满意点头,等回过味来才发现被玩了。
顾翼虎是天生不会笑,一张黑脸让人觉得不容易亲近,而燕清兮则是掩嘴轻笑,美若天仙。
“你丫才小人!”姜弘历也不顾身份场合,竟然很不雅地竖起了中指,对着萧云骂骂咧咧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萧云若无其事站在那里,一脸无辜的表情。
佘安泰现在是心如死灰,看出了少侯爷与萧云的关系,不求反戈一击,只求别被整得太惨。
“佘二哥,这位萧公子是我的一个兄弟,要没什么大事,就放了他吧?”姜弘历放低身份。
“误会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刚才在院子里已经跟萧公子一笑泯恩仇了。”佘安泰哂笑道。
“那就好,英巴格村不就死了几个人吗?摊点钱就是了,没必要把事搞大。”姜弘历轻声道。
“是是是。”佘安泰现在只想着尽快把这几位大爷都送走,哪还顾得上那些骑兵队的冤魂?
“我跟萧公子算是久别重逢,佘二哥,有两个人,估计跟你也是久别重逢。”姜弘历轻笑道。
佘安泰一怔,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姜弘历脸上一抹好像看穿他所有心事的笑容,心中大寒。
姜弘历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就有贴身保镖从奥迪q7上带下来被黑头罩蒙着头的两个人。
头罩一掀开,佘安泰就脸色剧变,两脚一软,便瘫软在地,仿佛见到了阴曹地府的勾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