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冷寂。
在拱月区一处高档住宅小区,一幢欧式建筑的花园里,一株梅花正傲然绽放。
薄雪覆盖在浅粉色的花瓣上,恍如深宫贵妃罩上了一层白纱,容貌朦胧间更撩拨心扉。
秋染穿着一身居家鹅黄色连衣睡裙,于走廊前长身而立,手里一杯红花郎白酒,静赏夜梅。
她今晚的心情本来是不错的,在小区的高级会所作完spa,全身脉络舒畅,可现在脸色冷峻。
因为她身后匍匐跪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男子,他后背有三道刀伤,裂开的口子如蜈蚣般狰狞。
“何子兵。”秋染忽然开口道。
“在。”跪在地上的男子唯唯诺诺道,头也不敢抬。
“你是说当时萧云也在现场?”秋染的语气冰冷,恰似外面的空气,几乎是刺骨寒心。
“是,当时秦始帝看到他的时候,下意思喊出了他的名字。”原名何子兵的贺斌老实道。
“他是怎么去到那里的?”秋染遽然转身尖声道,带着浓浓的质问语气。
“我不清楚。”贺斌心中惊栗,连说话都结巴了。
“秋姐,他现在是天师会的会长。”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田野狐适时说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秋染眉头一皱,随即释然,冷笑道:“山鸡也有凤凰时,当初就应该狠下心,干掉他。”
贺斌见秋染被转移了注意力,暗松了一口气,偷偷抬起眼,感激地向田野狐投去一瞥目光。
田野狐对于秋染的泄愤话语不置可否,对贺斌的那抹偷瞄更是熟视无睹,只老僧入定站着。
“不过,能干掉曹子英跟秦始帝,也算完成了任务,何子兵,你起来吧。”秋染大发慈悲道。
“谢谢。”贺斌失血不少,虽然刚进屋时就有人帮他止血消毒了,但站起来还是有点眩晕。
“喝杯酒吧,暖暖身子。”秋染回头睨了他一眼,屋里其实有暖气,她只是找个台阶下而已。
“谢谢表姐。”贺斌强颜欢笑,接过下人递来的一杯红花郎,咕咚咕咚地就往口里灌,舒坦。
“子兵,别怪表姐多疑,现在是什么局势,你应该清楚,更要加倍小心。”秋染语气缓和了。
“我明白。”贺斌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酒精,又用舌头舔了舔手背几下。
他是秋染的表弟,这层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六七年了一直呆在狱警岗位不动,他又不善于溜须拍马,位子也没动过,跟他同期进来的,不是升官了,就外调了,也就他能耐得住性子。也难怪,有秋染这么一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在,任谁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不过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终究会磨平性子,这两年他也有了些离开的想法,而没想到他的这层制服,在这一次的除污去垢行动中终于派上了用场,也算物尽其用大功一件了。
“三公子这次失败了,我们必须要把一些手尾收拾好,别让三公子陷得太深。”秋染轻声道。
“s海那位肯保三公子吗?”贺斌试探着问道,立下了这么一个大功,他不用为前途担忧了。
“那个女人是疯子,为了她的家族,她可以牺牲任何一个人,咱不能只靠她。”秋染凝重道。
“现在知道三公子跟南宫家合作的人,就剩下南宫青城了,可他还没有消息。”贺斌轻声道。
“野狐,你们田家不是一直想来江南分一杯羹的吗?帮我度过这一关。”秋染话说到七分停。
“那我就代田家谢过秋姐了。其实想保住三公子,说难也不难。”田野狐轻轻摸着下巴道。
“该怎么办?”秋染眸子倏然来了神采,她跟吴醉音一样都是张三公子的女人,忠心不二。
“张二爷既然肯在老太君面前为三公子求情,就说明了二爷还是重兄弟情的,这是我们要利用的第一点,不妨劝三公子暂时低低头,向二爷示好,至于诚意方面,我觉得可以把三公子手里的二号幺蛾子丢掉了。”田野狐微笑道,他是在三年前,南宫青城要集中全力对付萧云的江南集团,向秋染借钱的时候,由南宫青城推荐给秋染的,结果秋染很欣赏田野狐的战略目光以及聪明脑袋,就把他留在了身边,作为古道集团的总裁助理,田野狐也想为在京城里并不算得上名门望族的田家多一条出路,就答应了下来,俩人算是一拍即合。
“二号幺蛾子?那可是三公子花了将近十年的工夫才拉拢过来的啊!”秋染失色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们现在的首要工作就是让二爷重新信任三公子。”田野狐轻声道。
“这问题我决定不了,我要先向三公子汇报。”秋染皱眉道。
田野狐见她犹豫不决,也没有再劝说,轻声道:“秋姐,子兵伤得不轻,让他去休息一下吧。”
秋染一怔,望了田野狐一眼,旋即明白过来,轻声道:“子兵,你想上房休息一下吧。”
贺斌也知道他们肯定有秘密的事儿要商量,马上就点头答允,并让家庭医生上去帮他缝针。
秋染等贺斌离开之后,抿了一口烈酒,清冽铿锵,然后问道:“野狐,你想说什么?”
“讨好二爷,丢掉二号幺蛾子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才是重中之重。”田野狐双手环胸道。
“你快说。”秋染神色欣喜道,她对张羡鱼的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那一年她11岁,小学辍学在家,准备够了12岁就南下打工赚钱。为了筹措1000元经费给父亲开刀割阑尾炎,她在鹅毛大雪中跪了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家,得到的几乎都是冷漠拒绝,反而是几家穷得叮当响的邻居给了几十块钱。恰巧,一个看似浪荡的纨绔子弟开车路过,见一个小姑娘倔强地跪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前,觉得很有趣,就此结下了一世情缘,秋染也凭此鲤跃龙门,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富豪。后来她衣锦还乡的时候,把整条村子的人都请来吃饭,当众给了当年为她筹集了几十块钱的穷户每户一千万,让全村人为之震惊,同时也倍感羞愧。
几十块钱,换一世富贵,秋染就是用这种方式宣泄,报复村里那些势利眼的小人。
“二爷最忌惮的人是谁?”田野狐微笑着问道。
“燕中天!”秋染几乎是脱口而出。
“现在燕中天已经卸下了天师会这丛龟壳,想必也是无牙老虎了吧。”田野狐没把话说满。
可秋染已经明白过来了,双眸倏然半眯,嘴角渐渐弯起一抹狞笑,像竹叶青吐信子的模样。
s海的冬夜,尽管依旧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但萧条的街景以及朔朔的寒风,还是透出凄凉。
位于陆家嘴的环球金融中心77楼一个近300平米的豪华办公室里,开着暖气,驱走严寒。
昊天集团总裁汪寒梅还在孜孜不倦地批阅文件,她是一个典型的工作狂,一空闲下来就会浑身不舒坦,坐哪哪觉着生针,嫁入张家那么多年了,一直如此,这也使得她的口碑特别好。提起二少奶奶,全公司上下哪个不会第一时间就联想起77楼总裁办公室的灯光?总是最早亮起,最晚熄灭。
桌面上,一杯刚泡的咖啡还在袅袅冒着热气,牙买加进口的真宗蓝山。
汪寒梅签完一家子公司的担保借款函,伸了伸懒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慵懒而妩媚。
不知不觉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汪寒梅端着咖啡,慢慢走到了落地窗前,对面大厦的灯光已经全黑了,只有街道还有灯光。
倏尔,一阵敲门声响起。
汪寒梅皱了皱眉,她跟心腹常磊交代过,不希望在走之前还来打扰她,可他却当耳边风了。
“小姐”常磊拧开门,轻声喊了一句。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想一个人呆呆吗?”汪寒梅没转身,冷冷说了一句。
“我来也不行吗?”一把浑厚的男声忽然响起,然后对常磊说,“没事了,你忙去吧。”
汪寒梅明显感觉到娇躯一阵,然后不可思议地回过身去,惊喜道:“至清,你怎么来了?”
“刚从南京赶过来,知道你这会儿肯定还没走,就直接过来了。”张至清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给你倒杯白开水。”汪寒梅原本并不高的情绪一下子就喜悦起来,满面春风地去倒水。
“听常磊说,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工作到这么晚?”张至清坐到了会客室的真皮沙发上。
“习惯了,你又不在身边,我也不好应酬,就呆在公司呗,踏实。”汪寒梅端来白开水,坐下。
“是我太疏忽了。”张至清自责道。
“知道就好。”汪寒梅娇嗔地剐了一眼他。
“这次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就在专卖店给你买了瓶迪奥香水。”张至清微笑道。
“啊?这是给我的吗?”汪寒梅喜出望外,接过价值千金香水,又是一声惊呼,笑靥如花。
“喜欢么?”张至清依然平静如山。
“喜欢!”汪寒梅难得露出如此娇媚的一面,还在张至清嘴唇亲了一口,看得出她是真高兴。
“喜欢就好,不过我这么晚从南京过来,除了送香水,还想跟你说个事儿。”张至清轻声道。
“你说。”汪寒梅仍然沉浸在自己爱人送给自己的礼物上,不时地往空气中喷,然后使劲嗅。
“今天,曹子英跟秦始帝都先后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张至清右手轻轻拍着大腿。
汪寒梅愣了一下,情绪也逐渐从兴奋中抽离,面不改色道:“怎么就死了呢?我真不知道。”
“是秋染让人动的手。”张至清居然这么快就了解到了幕后指使者。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汪寒梅翘着二郎腿,不停地打量着迪奥香水精美的包装瓶。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张至清淡笑道,有着一种先礼而后兵的从容。
“我哪知道?”汪寒梅把散落在脸侧的秀发挽到耳后。
“寒梅,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国度,对我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张至清笑道。
“兴师问罪来了?”汪寒梅斜看了他一眼,右手紧紧捏着迪奥香水,似乎在强忍着怒气。
“我如果兴师问罪,你觉着你还能坐在这儿么?”张至清微笑道。
汪寒梅娇躯一颤,泪水就往眼眶里挤,强忍着不哭,冷声道:“你对我就那么冷血吗?”
“这不是冷血的问题,你是我的爱人,我希望你做事儿要有底线。”张至清平静道。
“我怎么没底线了?!”汪寒梅陡然尖声道。
嘭!
总裁办公室的木门就生生被踹飞,五名恶来迅疾冲了进来,忙问道:“主子,没事儿吧。”
“滚!”汪寒梅对五名不速之客怒目而视。
可五名恶来纹丝不动,只死死盯着她,只要自己主子一声令下,不管对方是谁,只有死。
“出去吧。”张至清轻轻挥了挥手。
唰!
五名恶来如同潮退一般,瞬间就没了踪影。
汪寒梅却被气得脸色苍白,那五名妖孽眼里根本就没她这个主母,欺人太甚!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别去招惹小七,可你总是当耳边风。”张至清似乎就不会有情绪波动,总是那样一副平静祥和的状态,轻声道,“南宫青城背后的主子是谁,我很早就知道了,陶黑石、臧青酒为什么会愿意跟南宫青城走得很近?也是给面子你而已。你利用南宫青城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对付小七,我没说你,你收买公子党的丁耘、天师会的宋人骥,我没说你,这次你让秋染当着小七的面儿除掉曹子英和秦始帝,我也没说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联合老三去对付小七?老三跟燕中天的私底下交易,想趁机除掉我,这事儿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但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容忍了。以后,你要再敢动小七一根汗毛,我不仅会让你汪寒梅痛不欲生,我还会让你汪家从此在上海滩除名,你最好相信我的话,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汪寒梅脸色苍白如雪,浑身痉挛一般颤抖,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这番话完全刺痛她的心了。
“我的忠言逆耳就说到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张至清把西装的纽扣重新扣好,站起离开。
汪寒梅甚至没敢抬头看自己的老公一眼。
“对了,南宫青城我给你送来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儿,不过我不想再见到他。”张至清道。
人已远走。
孤坐垂泪的汪寒梅忽然抬头,把手中的迪奥香水狠狠地砸向了门口的墙壁。
嘭!
玻璃尽碎,香气飘溢。
可那颗伤尽的女人心却显然如同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样,再也弥合不了了,再贵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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